Chapter Text
“就是这样。”小小的银发教师在讲台上敲了敲教鞭，语气严厉。“经过刚才的说明相信大家也清楚了，虽然万圣节是少有的可以让我们到人间自由玩耍的日子，但是基础的人类常识必须要掌握，不可以！再像上次一样！引发混乱！都听明白吗！”
他的语气让带土的身体本能一震，隐约有种曾经也被这样的声音训斥的既视感，明明早已死亡却有种“要死了”的恐惧。这让他立即挺直了背，大声回复：“明白了！”
小老师似乎没有料到如此热情的回应，他哽了一下，很快做好表情管理，扫了眼名单后再开口：“僵尸带土12号是吧？我记得你今年刚苏醒，还没有找回作为人类的记忆？看样子很有信心嘛……气势不错，考试加油吧。”
嗯？总感觉……总感觉他可以再凶一点的……
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带土闷闷回了一声“好”，低头在桌子上到处摸摸蹭蹭，感受着全新的触觉。
作为没有任何记忆、刚刚苏醒的僵尸带土，他其实不是很明白周围的“同学们”为什么那么期待到回到人间，在他看来全新的世界固然有吸引力，但是完全陌生甚至可能还对怪物们充满敌意的人间实在是可怕，倒还不如好好探索一下现在这个全是同类的世界……或者好好跟小老师打好关系。
苏醒以来他遇到的绝大多数都是跟自己多少有几分相似之处的带土怪物——他们多数都很凶，带土其实不太敢跟那些怪物说话——像小老师一样戴着面罩的怪物少得可怜，偶尔遇到了也只是用奇怪又悲伤的表情看着自己，不会过多与他接触。
带土有点点寂寞。
虽然小老师只是在讲课，还凶凶的，但他是跟带土说过最多话的怪物了，还总给带土一点熟悉的感觉，带土有点喜欢他。
……其实哪里都不去，在其他人都前往人间的时候，好好呆在这里，和小老师单独在一起——好像也不错。带土舔舔嘴唇，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小幽灵老师派发的考卷，心里嘀咕。
不过也只是稍微这么一想，无论是否需要去人间，刚才被小老师专程点名说“考试加油”了！带土大人自然会尽力答题的！
会被怎么夸奖呢～
如此激励的思考过后，带土兴冲冲提笔，低头一看——
完全不会。
僵尸带土12号，此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负责储存“文字”的那一部分知识，似乎在他丢失的记忆当中。不论他有没有记得人间的常识，对着这份天书，他都完全答不出来。
完蛋了啊，▖▜▗带土，你要被刚刚夸过自己的小小迷你银发幽灵指指点点再拎着耳朵一顿臭骂笨蛋土笨蛋笨蛋笨蛋明明前几天专门跟你讲过这个点了怎么又做错了你真的还想当▜▖吗凭你这个成绩还说什么▖▜▗家的天才呢笨死你算了今晚不做对不许睡觉我会一直监督你做别想偷懒！
只是稍微幻想一下这样的未来，带土就害怕得眼泪直打转，眼眶开始发抖。
这些弯弯曲曲的黑线是什么？这就是“文字”？一个都看不懂啊！
他能感觉到，那个小小的、飘忽的身影正结束了第一排的巡视，正朝他所在的第二排靠近。
怎么办？怎么办？要被骂笨蛋土了！
就在带土几乎要当场二次死亡时，一份考卷忽然从旁边推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他自己那张空白的试卷上。
带土猛地转头。
是他旁边的“同学”。一个他苏醒以来，一直不太敢搭话的家伙。
有着青绿色奇怪肤色，头上还顶着一高一短两只肉角，模样骇人。此刻，这个怪物只是歪了歪头，那双带着诡异波纹的眼睛正盯着他，表情与其说是深沉，不如说空洞得什么不都在乎。
这是……让他抄？
带土简直不敢相信。他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其他的带土怪物要么在烦躁地挠头，要么在奋笔疾书，连卡卡西们此时也显然更关注手中的试卷，没有人理会这边的动静。
苏醒的这段时间，带土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形态各异的“带土”们彼此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敌意，似乎都看不太顺眼其他的带土。可这个看起来最凶、最像游戏中大Boss的十尾带土，居然会主动帮助自己？
他、他真是个好人！不对、好怪物！
小老师已经飘到第二排的排头。没时间犹豫了，带土赶紧抓起笔低头看去。
十尾带土的卷面确实很有个性。带土虽然完全不识字，却隐约觉得十尾带土作答的字符和问卷用的不像一种文字，诡异而扭曲的符号书写力透纸背，好像不是在答题，而是在画什么古老的咒语。
但僵尸带土现在根本没资格挑剔！他感激涕零，发挥出了某种似乎是生前带来的▖▜▗复制天赋，照葫芦画瓢，把那些歪七扭八的符号，连同那份扭曲感，都原封不动地临摹到了自己的试卷上。他甚至努力模仿了对方那种几乎要戳破纸张的力道，跟着写得歪歪扭扭。
在小老师飘过来之前，他完美地做完了！
带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悄悄对旁边的十尾带土比了个同样僵硬的大拇指。十尾带土看了看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真是做好事不放心上的大好妖怪啊……僵尸带土收回视线，看着走回讲台的卡卡西，紧张地挺直了背。他抄完了！他一定能及格！说不定还能得高分——嘿嘿，他真是个幸运僵尸…会被小老师夸奖的吧~
幽灵卡卡西很快批改完了卷子，飘在讲台上，小小的身影努力维持着威严。
“现在宣布成绩。付丧神卡卡西2号，100分，合格。”
“吸血鬼带土67号，95分，合格。”
“木乃伊带土18号，92分，合格。”
“……”
教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都还不错。”幽灵卡卡西顿了顿，用教鞭敲了敲讲台，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要冷上好几度，“但是、有两位考了零分。”
“僵尸带土12号。”
“十尾带土5号。”
“你们两个，给我留下来。”
诶？
诶？！！
僵尸带土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青绿色恩人…恩怪。
十尾带土也歪了歪头，似乎同样在困惑。他那张阴沉如凶兽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茫然。
完蛋了。僵尸带土12号，此时终于意识到一个比不识字更严峻的问题：他的这位好心恩怪，这位看起来强大又吓人的十尾带土，在“人类常识”方面，好像……或许……似乎比他这个失忆的僵尸还要糟糕。
合格的怪物们如蒙大赦，很快领取了人间通行证陆续离开了教室，路过僵尸带土时，偶尔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很快，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了僵尸带土和十尾带土，还有飘在讲台上、明显在生气的小老师。
“零分！两个都是零分！”
幽灵卡卡西飘了下来，用教鞭“啪”地一下敲在两个怪物带土的桌子上。他手里拿着那两份一模一样的零分卷子，小小的身体似乎都在因愤怒而颤抖。
“十尾带土5号！听了三年的课，怎么还是一道题都答不对？你的耳朵到底听进去了什么？而且字写得还是这样歪歪扭扭！ABC对错，就这几个答案，你是怎么做到练了三年字都写不好还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
诶？僵尸带土愣住了。
等下…等下啊——那些看起来像上古符咒一样的诡异文字，居然是“ABC”和“对错”？
被点名的十尾带土歪了歪头，那张阴沉如凶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空洞又迷茫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明白“避开所有正确答案”是一个什么概念，过了一会儿，只重复道：“完美？”
小老师显然被他这副样子噎了一下，又猛地转回僵尸带土这边：“还有你！他写得歪扭，你为什么也跟着抄成鬼画符？你们俩的卷子简直一模一样！当我是瞎的吗？！僵尸带土12号，你刚苏醒，没有人类记忆欠缺常识，我可以理解——”小老师的声音比刚才严厉了十倍，“但是你抄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僵尸带土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低着头，尴尬得脚趾蜷缩起来，心里充满了对作弊都做不好的愧疚。
一旁的十尾带土5号，在被小老师这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后，非但没有愧疚，那双旋着一圈又一圈奇特纹路的紫色双眼微微眯起，青绿色的脸上除了迷茫，甚至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只意识到自己突然被这个小小的银发幽灵给骂了，很难过。
“作弊！零分！太令我失望了！”小老师还在训斥。
这种熟悉的语气，这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感觉……
僵尸带土又有了那种既视感。
明明是第一次被这位小老师训话，可为什么……
“▖▜▗带土！怎么又迟到了？给我跑着过来！”
脑内飞快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僵尸带土捂着已经不会跳动，却在刚才猛地抽搐了一下的心口。
这应该……就是他弄丢的记忆吧。他有些茫然地想。
“僵尸带土12号？”
训斥的声音忽然停了。
带土猛地回神，发现那个小小银发的幽灵老师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面前，正微微仰着头看他。
“你怎么了？”
小老师的语气和缓了下来。深灰色的眼睛里严厉褪去，透着一点点关切。
“我……”带土张了张嘴。
刚才那个画面，那个声音……像抓在手心里的水，他越是用力去握，流逝得越快。才一晃神，那份既视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口残留的、空落落的幻痛。
他恍惚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的视线紧紧地锁在幽灵卡卡西的脸上。
一样的银色头发，一样的面罩，连那眉目都和刚才闪过的那个模糊人影几乎一模一样。
“老师……”僵尸带土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幽灵卡卡西明显愣了一下。
他飘着的身形晃了晃，随即否认了：“没有。僵尸带土12号，你五天前刚苏醒，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你。”
“不对！”带土有些着急了。
“我刚才……我刚才想起来了！”他急于证明自己的记忆，补充道：“有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他也戴着面罩，同样骂我笨蛋！”
虽然那段记忆还是模糊的，但那人骂自己“笨蛋”时生气又无奈的语气却异常清晰。
“你肯定就是他！”僵尸带土激动得已经僵化的身子都嘎吱作响。
面对他的指控，幽灵卡卡西却也没有再生气，反而沉默了下来。他那双5岁孩童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悲伤。
“僵尸带土12号，”他轻声说，“你刚才想起来的，大概是你那个世界的‘我’吧。”
“诶？”
“这几天你也注意到了吧？这个世界只收纳死去的带土和卡卡西。”幽灵卡卡西飘回讲台边，“你独自在这里，意味着你那个世界的‘卡卡西’，大概率还活着。”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僵尸带土，幽灵卡卡西叹了口气：“你不用急着下结论，慢慢想……作为亡者，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不记得过往……对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人来说，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小老师的话里似乎藏着深意，僵尸带土似懂非懂。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一个巨大的、青绿色的阴影忽然笼罩了他。
是十尾带土5号。
这个一直很安静的怪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僵尸带土能感觉到他现在非常不高兴——沉着脸走到了他和卡卡西的中间。
十尾带土似乎有在努力减少动作幅度，但是高大的身躯就这么往前一站就显眼得不得了，直接拦截了僵尸带土和幽灵卡卡西的视线。
“……”僵尸带土被挡得严严实实。
“老师。”十尾带土开口了，成人的声音低沉沙哑，“零分。怎么办？”
他那双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幽灵卡卡西，因人性缺失而显得单纯又呆滞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快看我”。
幽灵卡卡西看了看眼前这个巨大的青绿色怪物。
他似乎多少习惯了十尾带土5号这种在僵尸带土看来有点显眼包的行为，只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十尾带土的体型对于两个享年加起来都没满十八岁的、孩子外表的怪物来说显得格外庞大，而幽灵的身体实在太娇小了，小老师努力从那青绿色的怪物墙旁边探出个半个银色的脑袋，对僵尸带土招了招手。
“僵尸带土12号，”小老师示意他，“你今天的培训就到此为止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或者去玩了——不过，后天就是万圣节。如果你还想回人间的话，就趁这个机会补习一下，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等你有把握了，可以再来找我补考。”小老师竖起一根半透明的食指，道：“记住，只有一次补考机会，不然就要等明年了哦。”
“好、好的！谢谢老师！”僵尸带土赶紧点头。
“嗯。”幽灵卡卡西挥了挥手，示意僵尸带土赶紧离开，随之转向那个巨大的青绿色怪物：“十尾带土5号，你留下。”
“……”
僵尸带土愣了一下，正准备灰溜溜地离开，顺便同情一下要独自挨骂的恩怪，可一偏头却看到十尾带土5号的表情。
……明明是留下来挨骂的，可这家伙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沮丧，反而莫名很骄傲？
在小老师“你给我等着”的审视下，十尾带土甚至还微微挺了挺胸。
僵尸带土12号心中的那个“冷酷又好心的怪物”形象，有了一丝裂痕。
……为什么挨骂还能这么开心啊？
僵尸带土无语地抓了抓头发，转身离开了教室。
教室的门在僵尸带土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那些合格的怪物们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剩下僵尸带土一只怪物慢慢地朝前挪动着，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对那个十尾带土5号居然会因为“挨骂”而感到骄傲这件事，感到了深深的、无法理解的震撼。
另一方面……
“你那个世界的‘卡卡西’，大概率还活着。”
“▖▜▗带土！怎么又迟到了？给我跑着过来！”
“我就知道你没搞懂…啧，算了，我再说最后一遍，这里查克拉要……”
那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
僵尸带土停下了脚步，他将手轻轻搭在自己心口，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但曾经，这里会有一阵阵的鼓动，作为生命的象征。
……活着的。
和“小老师”长得很像的“卡卡西”。
会骂他“笨蛋”、气鼓鼓帮他补习的“卡卡西”。
心脏会跳动的“卡卡西”。
僵尸带土12号，第一次对回到人间这件事，产生了模糊的好奇。
在今天之前，“人间”只是一个概念，是幽灵卡卡西口中充满各种规矩，不能吓到人、要假装自己是人类的麻烦地方。他完全不明白那些带土卡卡西怪物们为什么挤破了头都想回去。
可现在，他好像有点知道了。
他想知道，那个“活着的卡卡西”是什么样的。他还……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带土”呢？
“后天就是万圣节……只有一次补考机会……”
小老师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不行！他得赶紧想办法！
僵尸带土猛地一拍手——僵硬的手掌拍在一起，发出骨质疏松的咔哒脆响，吓了带土一跳——抄答案只会导致双重零分。他得靠自己！带土虽然不识字，但他才不是笨蛋…吧？总有办法的！
他记得小老师说过，怪物世界里有一个地方，收藏着所有目前能考察到的平行世界的知识。
——图书馆！
僵尸带土12号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跑偏的下颚，迈开僵硬的腿，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冲了过去。
而就在那门口，纤长身影捧着几本书正往带土的方向靠近，看起来刚从里面出来。
付丧神卡卡西2号，僵尸带土认得他，也记得他在刚才考试时拿了满分好成绩，和自己天差地别。
这位付丧神卡卡西也是只半透明的怪物。看起来已经是成年的体型，高挑而纤细，穿着修身素雅的和服，帷帽的垂纱以及脸上的面纱将他的面容遮掩，带着若隐若现的暧昧感。
注意到带土的靠近，他停了下来，安静地站在原处，目光轻柔落在带土身上。
又是那种眼神。
和僵尸带土苏醒以来遇到的其他“卡卡西”怪物们一样，悲伤又充满回忆的眼神。
僵尸带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正欲错身进门，但视线一瞥对方手里书本，又看了看对方那张仿佛长大了的幽灵卡卡西般的脸。
一个绝妙的念头击中了他。
小老师现在肯定正忙着给十尾带土单独辅导，一时半会儿是空不出时间了。而眼前这个家伙……他是100分啊！
他肯定认识那些人类文字！也肯定熟悉人类常识！
僵尸带土眼前一亮。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过去，在那位付丧神卡卡西面前猛地立正站好，然后只听身体骨头吱呀一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那个！”僵尸带土抬起头，用他所能表现出的、最真诚的语气喊道：“付丧神卡卡西2号同学！你考了100分，一定很懂人类吧！”
“……”付丧神卡卡西2号似乎被他这个称呼噎了一下。
“请你帮帮我！”僵尸带土起身指了指自己，“我想补考！求求你，教我识字吧！”
他闭紧双眼等待裁决——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份莫名的自信，总感觉、如果是“卡卡西”的话，其实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果然、“……教你识字吗？”
一个温和的、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薄纱后传来。
僵尸带土猛地抬起头。
“付丧神卡卡西2号同学！”他激动地确认。
眼前的付丧神卡卡西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帽檐遮挡下扫视过来的眼睛，带着带土都看不懂的怀念。
“嗯。”付丧神卡卡西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在外面也不方便。”
他侧了侧身，示意僵尸带土跟上：“跟我来吧。”
“诶？真的？！太好了！你、你真是个好妖怪啊！”僵尸带土兴奋地迈腿跟了上去。
付丧神卡卡西走得很稳，修身的衣服在走动时悄然无声，衣间刺绣的瑞香花静静绽放。
他的脚步又轻又快，在他身后僵尸带土像一只刚苏醒的笨拙小熊，支配着已经僵化的腿紧紧跟随着。
他们穿过了几条街道，很快来到了一栋独立宅邸前。
僵尸带土愣愣看着。
房子还挺大的，就卡卡西一个人、咳，一个怪物住吗？
“吱——”
门被拉开，露出了里面幽深而整洁的玄关。
付丧神卡卡西侧过身，转头看向还傻愣在院子里的僵尸带土。眼睛弯了起来，连带着那温和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那么，”付丧神卡卡西2号对他发出了邀请，“请进吧。”
僵尸带土的脑子里，有什么嗡的一下震了起来。
这个动作。
这个房子。
——天色已晚，带土偷偷摸摸地跟在那个银发小孩身后，一路拐到了村子的边缘。
他蹲在墙角，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熟练地打开了院门，被巨大的宅子吞没身影。
……好安静。
卡卡西现在、是一个人在住吗？他的爸爸呢？去做任务了吗……
带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只是……只是见卡卡西最近放学后就直接离开，没有像之前一样不太耐烦地跟自己道别再叮嘱几句。虽然耳朵都生茧子了，但是一时间听不到怪不自在的，就鬼使神差地……
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就这么回去时，那扇刚刚关上的门，又刷地一下被拉开了。
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内，视线直勾勾对上还来不及躲藏的带土。
“！”被发现了！
带土僵住了，汗毛都竖起，等待一段精彩绝伦的连环训斥。
可是最终，那家伙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和平时在学校里那种冷漠又拒人千里的样子完全不同。
“跟了这么久…”
卡卡西的声音很平淡。
“……要一起吃饭吗？”
……
“僵尸带土12号？”
温和的声音将僵尸带土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站在院子里，而那位考了100分的付丧神卡卡西微微偏头，有些关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我……”僵尸带土张了张嘴，那股熟悉的、空虚的感觉又一次攥住了他的心口。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些混乱的画面压下去：“我只是在想……你真是个好妖怪！”
无论如何，只有考合格了才有机会回去见他……生怕付丧神卡卡西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拖沓的人，带土赶紧啪嗒啪嗒跑了过去。
宅邸内的空间和他想象的一样大且整洁，不过和记忆中那孩子的房子里无人气的感觉不一样，付丧神显然是有好好把房子当作家看待的，简洁而温馨，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像冰冻蜂蜜一样清甜，又如紫藤花香一般柔和凝神的气息。
“过来这边。”
付丧神卡卡西2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领着僵尸带土穿过回廊，走进了一间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和室。
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付丧神示意僵尸带土在靠窗的矮桌旁坐下，自己则跪坐在了对面，将先前捧着的那几本书轻轻放在桌上。
僵尸带土僵硬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那个……同学，不，老师！我们从哪里开始？”
“呵呵……”隔着垂纱，付丧神发出一声轻笑。
“不用那么紧张。”他的声音很温和，“带土，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次考试对你来说其实很简单。”
“诶？”僵尸带土愣住了。
聪、聪明？他吗？一个刚考了零分、作弊被抓、连字都不认识的僵尸？
当然，带土并不觉得自己是笨蛋…或许吧…不过、真的可以被称作聪明吗……
“你可能不太记得作为人类是什么样的了，但一些本能其实会留在骨子里的，如果是现在的带土的话，凭借直觉完全可以过关吧？”付丧神卡卡西2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孩子看起来很严格，也只是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带土的话，绝对不是那种喜欢给别人添乱的性格吧？”
“那、那当然！”带土忙不迭点头。
“就是这样。”付丧神卡卡西点了点头，“所以，比起以怪物的角度去背诵正确答案，带土更应该做的是一切回答从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回答——还有就是，认得卷子上的字，这样就可以了。”
他从带来的书中，抽出一本最薄的，推到了僵尸带土面前：“先从五十音开始吧。”
僵尸带土低头一看，又是那些弯弯曲曲的黑线。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面对完全陌生的文字感到害怕。
但付丧神卡卡西2号好像完全知道他在怕什么，他安抚道：“别担心，要知道你曾经是认得它们的，现在只是去找回这种感觉。”
“带土只需要掌握最基础的，记住读音之后，在心中默念一遍，你会就会知道试卷在问什么了……还有这个。”付丧神卡卡西2号拿出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符号。
“A、B、C……这三个是选择题的选项，是带土需要记住的哦。”
“啊！这个！”僵尸带土叫了出来。虽然落笔利落，没有充满韵律的特殊抖动，但这无疑就是那个十尾带土写在考卷上的东西！
付丧神卡卡西被他的反应逗乐，眼睛弯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带土只需要记住这些东西就可以了哦，是不是很简单呢？”
付丧神的教学方式几乎是为带土量身定做的，就仿佛他无数次指导过带土一样，完全清楚地知道怎么让他集中注意力，引导带土去记忆。
“……别怕，再试一次。你的直觉是对的，就是这里……”
“对，就是这样，你学得很快。很棒哦~”
僵尸带土被夸得耳根都有些发酸，摸了摸起鸡皮疙瘩地脖子，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我、我没有那么好啦……万一……万一考试的时候‘直觉’出错的……”
“不会的。”
付丧神卡卡西2号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要相信你自己，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僵尸带土愣愣看着对方那双含笑却坚定的眼睛，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连忙错开视线，用力点头：“谢谢你的指导！我一定会努力的！”
……两天时间真的很快就过去了。
僵尸带土感觉没怎么休息过，幸运的是作为僵尸的他并不需要休息或进食，可以把时间都花在了付丧神卡卡西2号手把手的教导上、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记住五十音的对应读音上，至于考试相关的问答，他还真的无法分出功夫来应对。
“你要相信你的直觉。”付丧神卡卡西是这么对他说的。
以怪物的“直觉”来应对关于人类的考试…真的靠谱吗？如果心脏还会跳动的话，大概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吧……
教室里比上次空旷多了，带土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十尾带土是唯二没有合格的怪物。
“你来了。”幽灵卡卡西坐在十尾带土的腿上，非常自然地把后者当成了靠椅。注意到门口的身影，他把手中的书往讲台上一扣，抬下巴示意带土直接到教室中唯一的课桌椅上落座，上面已经放好了试卷。
僵尸带土赶紧小跑到座位边要坐下，目光又忍不住被十尾带土吸引过去……他不补考吗？但是又在教室里……
正想着，便见小老师挣扎着离开了十尾带土的怀抱，抬起教鞭轻轻敲了一下十尾的肉角：“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啧……罢了，既然今年不补考就不要呆在这里打扰其他怪物考试！给我出去！”
诶？ 僵尸带土眨了眨眼。
他放弃了？ 以带土们对回到人间看卡卡西的坚持……连记忆不完全的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去看卡卡西，而十尾带土居然会这么干脆就放弃了回人间的机会吗……
被训斥的十尾带土5号没有听令离开，反而对怀抱变空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把脑袋又往幽灵卡卡西的方向凑近了，伸手想要把幽灵再次拉回自己怀里。
小老师似乎也被他这份执着给气到了，小小的身体激动地晃动起来：“带土！”
青绿色的怪物终于捕捉到他的不满，猛地挺直了身体，透着几分诡异的乖巧，几秒后注意到卡卡西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和缓退让，终于不得不垂下头慢腾腾起身离开。
“砰！” 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地关上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僵尸带土刚松了口气，低头准备看卷子——
唰——嘭！
教室的窗户，被从外面强硬地拉开，狠狠撞到边框，一下子裂成蜘蛛网的纹路。
在僵尸带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十尾带土5号把脑袋探了进来，就那么扒在窗户框上，一双紫色的洋葱眼一眨不眨，光明正大地……嗯，偷看讲台上的小小银发幽灵。
幽灵卡卡西额角暴起显眼的青筋，但见十尾带土没有进一步干扰测试的动作，最终无视了窗外的怪物，清了清嗓子：“回神了，补考现在开始。”
僵尸带土猛地记起自己还在考场，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低头看向了那些试卷。
——太幸运了！和上一次考试不一样，这次的卷面居然全部用的是假名，没有带土还来不及接触的那些汉字，细细看下来，好像真的能看懂在问些什么。
相信直觉……相信直觉……说不定能行！带土心中暗暗打气。
考试很顺利。僵尸带土磕磕绊绊地读完了第一道题，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全部如付丧神卡卡西指导的那样一切回答从心。
做答完毕后，幽灵卡卡西飘了下来，忽略掉窗户那边灼热的视线，在带土身边静静审阅着他的试卷，最终若有所思地把试卷收了起来。
他没有告知带土最后得分，只是用那双停留在5岁的孩童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僵尸带土12号，如果你回到人间了，遇到‘那个人’了，会怎么做？”
“诶？”
僵尸带土愣了一下。
他立即明白对方说的是他那个世界的卡卡西。
会怎么做呢……说实话，僵尸带土只是被自己的记忆片段吊起了好奇心，想着要去看一眼那个活着的卡卡西，但他还真没想过如果遇到对方后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做？
僵尸带土低下了头。他想起了那个曾被自己跟踪了一路的孤单背影。
沉默片刻，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下。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想知道他还好吗……”
幽灵卡卡西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波动了一下。那张一直紧绷着的、故作严厉的脸，也在此刻柔和了下来。
像变戏法一样，他的手指一翻动，两指间就夹上了一张卡片——僵尸带土认得那个，是人间通行证！
僵尸带土瞪大了眼睛，看着幽灵几近透明的手指夹着卡片，在僵尸带土的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即把通行证推到了僵尸带土的面前。
“你合格了。”
深灰色的眼睛映着僵尸带土惊喜的脸，幽灵卡卡西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去吧，只有一个晚上。好好看看你的卡卡西吧，小英雄。”
砰——僵尸带土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
“带土、小心身后！”
即使听到了那骤然拔高的音调，也来不及了——刀具划破皮肉的声音几乎刺耳。
带土呆滞地转头，看着银白色的月牙被划开，赤红色迸溅，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卡卡西——！”
——“唔啊！”
僵尸带土惨叫了一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胸腔被剧痛袭击，仿佛有只手攥住了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一把捏碎。僵硬的身体因为这股疼痛而剧烈颤抖起来。
▜▖▜……
英雄……
他不清楚……带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幽灵卡卡西会如此称呼他。
但是、但是——论及英雄的话。
他的卡卡西，就是他的英雄啊……比他还小一圈，气势汹汹，从来嘴巴不饶人却最是心软，会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的、带土的英雄。
带土现在就要去见他了。
终于缓过劲来，带土看着面前关切的幽灵卡卡西、以及不知何时回到教室的十尾带土，尴尬又感激地笑了笑。幽灵卡卡西显然已经清楚他刚才是陷入了回忆，见带土已经缓过来后隐约松了口气，食指轻轻叩了下卡面，示意带土接过通行证。
僵尸带土连忙郑重地用双手接下卡片，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幽灵卡卡西。
小小的幽灵对他挥了挥手：“别的话就免了，快去人间吧，你的时间可不多。”
僵尸带土便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奔离开。
办理穿越手续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快。在幽灵带土287号那边登记好信息的带土攥紧卡片越过了穿梭门，当他再次能看清东西时，已经站在了一条莫名熟悉的街道上了。
……这里就是“人间”。
已经夜深，空气中带着一股植物新鲜湿润气息，缺乏夜生活的人类在这个点已经没有多少在街上的了，空旷静谧。
僵尸带土在原地稍稍呆站了片刻，有些无措。
“活着的卡卡西”……他该去哪里找他？
正在茫然时，僵硬的腿却自己抬了起来，仿佛身体自己认得路似的。不过走过一个拐角后，带土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拐角……这堵墙……
正是记忆中他偷偷摸摸地跟在卡卡西身后随同他一起回家的那条路。
应该往这边走！
他的步伐不由得加快，骨头摩擦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快步跑到那座日式宅邸前。
旗木。
僵尸带土默默念着府前的姓氏，明白自己已经找对了地方，悄悄溜进院子里观察了一会儿。
房中完全黑暗，没有任何动静。
……卡卡西多半已经睡着了。
僵尸带土绕到宅邸的侧面，估计着卧室的位置，心里有了打算。他伸出手指，抠住了窗框的缝隙。吸取了十尾带土的教训，只敢缓慢地将窗户一点点拉开，手脚并用地翻了进去。落地时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他赶紧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过去，屋子里依然很安静，只有呼吸声。
带土慢慢地转过头。
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了——
就在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一个熟悉的轮廓正躺在那里。
这就是……“活着的卡卡西”。
他静悄悄走了过去，蹲下了身子，接着月色细细看着那张睡脸。他的卡卡西现在看起来已经比停留在12岁的他要大上一些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真不错，有好好在长大。
可惜即使正在睡觉，人类的眉宇间也带着一种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倦怠。
带土的目光落在卡卡西的左眼上，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竖直的疤痕。
左胸传来闷闷的钝痛。
这个就是卡卡西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印记。
僵尸带土缓慢伸出手，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地、轻轻地，隔空描摹着那道疤痕。
最终还是没忍住，用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道疤痕的末端。
“……嗯。”
榻上的人在梦中微微动了动，僵尸带土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他看着卡卡西不安的睡颜，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怜惜。没有再做更多的动作，带土只是安静地在榻旁跪坐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卡卡西。
见卡卡西眉头缓缓平复，他微微弯起嘴角，靠近了一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干涩的声音轻声说：“晚安好梦，卡卡西。”
……
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了一线白，手中的卡片开始发烫，身体变得模糊时，带土知晓时间到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整晚。
第一道晨曦照进了屋子时，榻旁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卡卡西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