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Jäger自小便感觉自己拿错了剧本,他被迫即兴发挥,却又并不清楚到底该做些什么。他的叔叔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没过多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简单来说,他就是与众不同。对他而言,生活就像是个巨大的内部笑话,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笑点,他与别人的互动充满了试错,他总是会犯错,然后得花上好几个小时细思怎么做才是对的。倘若生活是一个管弦乐团,他便是那个总是搞错拍子和调子的乐手。
上学很灾难。其他孩子无情地攻击着他的不同之处。他们会偷走他的小雕像,把它们藏起来,然后趁他哭泣时取笑他。随着年龄增长,他们还会嘲笑他没有朋友、总是在埋头阅读有关飞机与直升机的书、喜欢研究复杂的事物。随着他不断长大,那些孩子变得愈加残忍。他们发现他的叔叔是他唯一的监护人,自此拨弄起Jäger的心头那似乎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是那个没爹没妈的小孩,是怪胎,上课时没人愿意和他搭档,因为他们都无法与他合作。他的生活很快陷入了可悲的混乱,他不断旷课,因为对他而言,光是前去学校就意味着每日忍受恐惧,他还不如窝在叔叔的公寓里读书看纪录片。
他的叔叔注意到了他的不安。转学确实对他有一定帮助,但解决不了Jäger与同龄人步调不同的问题。他的兴趣爱好并不怎么常见,更别提他对自己的兴趣有多么投入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Jäger当时他最好的朋友是谁,他会回答说自己没有朋友,但若让他实话实说,他小时候一直把叔叔当作人生里最亲密的伙伴。是他教导Jäger如何做个大孩子,要在那些恶霸挑拨他的时候扭头就走,在Jäger生活中也只有他愿意花时间听Jäger念叨那些愚蠢的飞机和直升机,只有他在Jäger因为意识到自己滔滔不绝讲了五分钟而闭嘴后还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Jäger意识到自己非常想和他再好好聊一聊,在电话里聊天感觉总是有些不对劲。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好好聊聊了,只有偶尔的短信联系,有时Jäger会发自己正在进行的项目的照片,他叔叔则总是会发给他工作时拍的直升机照片。
他所走上的职业道路时常感觉很孤独。起初加入彩虹仿佛是梦想成真。他们有资金设立一个可随时使用的工作时,Jäger可以自由发挥,想做什么都可以。然而远离家乡、远离仅有的亲人让他感到很寂寞。他的队友们虽然对他都很好,但却永远无法填补同样的空缺。IQ对他总是很温和,他也很钦佩她的聪明才智,Blitz一如既往地对所有人都很好,Bandit则经常激发出Jäger好胜的一面来。他们有时会触怒对方,也从不会在没有必要时主动找对方,但Jäger还是能放心地将后背交给Bandit。
加入彩虹这样的国际组织意味着Jäger接触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有着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思考方式,不同的观点,如此种种。这很容易导致摩擦,Jäger还意识到,他无端提建议的行为经常引致伴有敌意的沉默,可这是他怎么也改不掉的坏习惯,哪怕IQ一次又一次善意提醒他,在别人交谈时插话不是什么被普遍认可的行为——即便他本意是好的。他习惯了自己是更聪明的那个人,无论什么东西坏了他都有办法解决,能够马上修好。彩虹则让他明白,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很多人都能做到这样,这些人不需要随时听取他的意见,因为他们自己早就想到了他提出的方案。
他第一次见到Mute时有些被吓到了。他的英国同行要比他年轻得多,事实上,Mute既是他们中最年轻的哪个,也是最聪慧的那个。他的头脑无与伦比,看待事物的方式与众不同,看着他为Vigil开发影像干扰器,Jäger实在太嫉妒他了。这间设备本身十分简洁,设计却十分精巧。他看到了内部构造的设计图,从电路板到外壳,尽管他永远不会承认,但他觉得这件设备简直是一件艺术品。还有Mute爱称为Moni的信号干扰器,Mute如此钟爱它,甚至花了无数个小时不断测试新的原型机。Jäger不觉得这有什么过人之处,实话说,他觉得它看起来非常简单。但它的功能很强大。所有摇控的装置在它的作用范围内都会失效,无人机与监视设备也都会无法访问;这件设备不仅经历过实战,彩虹内部也会使用它,他们会在机密会议时设置信号干扰器,以免信息泄露。
Jäger与Mute没什么交集,这让Jäger十分感激。他的喜鹊从未引起过Mute的注意,因为他们的设备差异太大了,将之作比就像比较苹果与橙子一般。Jäger更喜欢苹果,而Mute则更喜欢橙子。Mute偶尔也会来到他的工作台前,用热切的目光看看他在做什么,还会问些问题:这个能做什么,那个要怎么用,这个东西为什么这样。Jäger很乐意向他解释,但他在解释时总会很紧张,仿佛有人在审视他对LED灯的颜色选择,或是质问他为什么用红蓝线而不是像Mute那样用红黑线。
然而,Mute只是扬起眉毛,小心翼翼地拿起部分组装的设备内部元件,仔细观察着。Jäger感觉自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下巴也绷紧了,他想象着要是Mute把他的成果不小心摔了会怎样——如果他真的摔了,Jäger恐怕会忍不住把他带去某个隐秘的角落干掉。他并没有。在检视之后,Mute把它安稳地放了下来。“你的焊工真出色。我真希望我也能这么精确,”青年如此称赞他,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Jäger有些讶异,他看向Mute,然后不自觉笑了起来,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伸手摸了摸后颈,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呃,多谢夸奖,”他咕哝道,终于感觉在Mute面前能安心些了,他意识到两人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自己无需因为害怕被评判就拒人千里,Mute根本不会像他害怕的那般评判他。
在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他又得应对自己内心的思虑,那种一直困扰他的能力不足的感觉。他总是觉得喜鹊还不够好,迟早会有更厉害的人出现,制造出更好的设备,到那时他就会成为累赘,只会成为又一个能扛枪的普通士兵。他花了无数个夜晚拼命计算着,数据在他的脑海中漂浮着,模糊了他的视线,浸湿了他的脸颊,让他疲惫双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深。他就是没法改良它,总得在什么地方做出妥协。
他一次又一次地观察着,在每一次训练中亲眼见证着它的表现。ADS总是能准确地拦截两枚投掷物,但尽管如此,Jäger总是会因为到来的第三发闪光弹而心里一沉。而当目标变成了Fuze的霰射炸药时,Jäger就知道自己一整个下午都会闷闷不乐了。他感觉很恼火。不是因为Fuze,完全不是因为Fuze本人如何,而是因为他自己的设备问题。即便它有可能可以拦下第三枚投掷物,但Jäger还是知道他得想出些重大改动才行。
“它非常均衡,”当他们在一边喝酒一边讨论这个话题时,Fuze告诉他。“恰到好处的完美。它很小,但总是能精准完成任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改动它。”
对Jäger而言,他的生活就是跨越一个障碍再应对下一个难关的循环,他从没停下来思考过自己都做到了些什么。而在这次谈话时,他回想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设备非常了不起,即便他本人不这么想。它超越了他的同事们与上级的期望,这些人一直在跟他强调,制造出如此小巧而精准的东西完全是不可能的。他感谢Fuze的意见,也感谢Fuze本人,因为Fuze总是能看到事物的本质。
“你的设备不是什么……神器。它并非无所不能,就像我也不能给我的霰射炸药加上热跟踪功能一样,”他继续说道,成功地让Jäger为制造通过热成像感知目标位置的榴弹这一可怕想法笑出了声。“它不可能拦截一切。打个比方,你可能可以制造一个能拦截十个投掷物的ADS,但你还是会觉得它不够好,因为很可能有某个混球身上带了十一枚榴弹。这并不意味着你的ADS就不出色了,事实上,哪怕是你现在的原型机也已经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造物了。我是实话实说,Marius。我想说的是,你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的。”
这次谈话让Jäger心潮澎湃,他高兴得有些头晕,脸颊也因为笑容而有些酸痛。他一直认为Fuze是他在彩虹结交到的一位密友,甚至可能比他同为GSG9的队友更密切些。他们什么都能聊,不如说Jäger感觉自己想聊什么就能聊什么。但他们并没有真的这么做过。他们讨论的主要是他们的爱好,他们的童年,他们想要一起看的某部网飞电视剧。Jäger感觉自己想要和他变得更密切些,他渴望着某种从未与其他人建立过的更深层次的联系。
他想要的是单纯的友谊吗?
Jäger先前从没想过这个,直到他有次与Bandit聊天时才意识到这点。Jäger一直觉得Bandit像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Bandit有无数种方式惹恼他,但他从来不会为此记恨Bandit。Jäger以自己的智力而自傲,Bandit同样有着这种傲气。尽管如此,Jäger还是将他看作自己更为明智的兄长,虽然他并不觉得Bandit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伙计,你真的喜欢女孩吗?”某天晚上,Bandit一边打开自己的第五罐啤酒一边问道,Jäger此时才喝到第二罐。“我不是在暗示你是个基-我不是在说你是同性恋但呃……你好像对女孩们不是特别有兴趣。”
“我当然喜欢女孩,” Jäger皱着眉说道。
“比如谁呢?”一阵相当长的沉默,Jäger脑中一片空白,他完全想不到自己认识的女性中有谁吸引他的。“啊,我没有在评判你,伙计。我自己就喜欢带把的。我只是想帮帮你,你知道的。让你想想清楚。”
Jäger脑中翻腾着诸多想法,考虑着每一个细节,但他还是得不出结论。他将啤酒灌下,把罐子压扁放到一边,Bandit又给了他另一罐。“我不知道,”他说道,声音很小,暗含着些许尴尬,因为他真的在思考女性对他的吸引力——不如说缺乏吸引力。“我是说,我以前吻过一个女孩,不知道这算不算。”
这激起了Bandit的兴趣,他扬起一边眉毛,喝下一口啤酒,唇边如初了一个恼人的笑容,这让Jäger真心希望自己刚才没说过这些。“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跟我讲讲。告诉我你是怎么让那个女孩吻你的。”
Jäger对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仿佛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我的叔叔送我去参加夏令营,专门给对STEM行业感兴趣的年轻人准备的那种。很多科学内容,很多数学,学很多东西……我其实很享受——”他停住了,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奇怪的是,Bandit这次没有对他发火让他赶紧说重点。“但是,呃……有这么一个姑娘。我记不得她的名字了,但她喜欢我。非常喜欢。我们不过刚到直呼其名的程度,但她真的对我很感兴趣,她会在午餐时和我聊天,晚餐时也和我坐在一起。”
Bandit哼了一声,嘀咕道,“真可爱。”
“我们有一天在进行小组活动,是户外活动,有关工程设计与团队合作的。在休息时间,她……”Jäger顿住了,有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转了过去,看向了刚刚走进来的Jackal。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也许这沉默带着敌意,Jackal终于意识到他似乎打搅了什么事情,迅速离开了休息室。“她带着我走到树林后,然后她吻了我。有很多舌头的动作,湿漉漉的……很恶心。回想起来,我真的不怎么享受这个。而且她还戴着牙箍,感觉很怪。”他低哼了一声,挠了挠胡茬,完全没发现Bandit对他的故事有多感兴趣。“我们大概吻了整整三十秒吧,我想——或者说她在吻我,我不太清楚当时我到底在干什么。有人发现了我们,他们把我们赶了出去,在此之后,她的朋友们一直在取笑她,直到她再也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为止。”
Bandit现在看起来有点担心了,他皱起眉,将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你还好吗?兄弟,这实在太糟了,”说完之后,他还打量着Jäger对此漠不关心的神色。“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Jäger摇了摇头。“我习惯了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耸耸肩,拿起了又一片薯片。“我是说,当时我确实很难过。我哭得像个娘们,但我想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呃,好吧。”Bandit又喝了一口,试图整理思绪。“在这之后你有吻过谁吗?”他说得很谨慎,小心端详着Jäger,生怕自己不知不觉又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有。还记得吗,你不是把我介绍给了酒吧里的那些姑娘吗?有那么几次。”
“你感觉如何?是觉得喜欢,还是说你也觉得很恶心?”
Jäger努力回忆着自己喜不喜欢当时的感觉,但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候有点喝醉了。他最后又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他又重复了先前的话,而当Bandit失望地叹了口气后,他感觉自己开始有些恼火了。“我没想到会那样。我既不讨厌也不喜欢,然后你也知道我受不了香水的味道。”
“你对我介绍给你的姑娘们有哪怕一点点兴趣吗?”
一阵沉默,然后Jäger摇了摇头。“我是说,她们在我看来都有点蠢蠢的。我更喜欢和聪明人聊天——”
“你是说能理解你那些工程学鬼话的人?”
“我是说,确实。就是这样。和能跟得上谈话节奏的人谈话才更愉快,我没搞错吧?”
Bandit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抿起嘴唇思考着。“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情或是任何人的意思,但那个俄国人,Fuze什么的似乎非常适合你。你们俩是好朋友,不是吗?”他的语气很戏谑,还挑了挑眉,似乎在暗示什么。
Jäger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显得很手足无措。“是,我和Shuhrat是很好的朋友,”他低声说完后又摇了摇头。他想不出自己被他吸引的可能性,他在否认这个可能。“我真的不清楚,Dominic。我需要时间好好思考。”
Bandit被逗乐了,轻轻笑出了声。“你都快四十岁了,还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可能不喜欢姑娘?天哪……”
Jäger已经慌乱到无力还嘴了,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接着吃起那袋分享装薯片来,他决定把颜色奇怪的薯片全留给Bandit。
“对了,我本来很想问的,”Bandit又开了口,脸上挂着他逗Jäger时的那种坏笑。“你还是处吗?”
Jäger站了起来,他的椅子腿嘎吱作响。“滚吧你,”他嘀咕了一声,拿着喝了一半的啤酒走了。
自那时起,Jäger就一直回想着这次闲聊,认真地思索着。他在工作室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一边做着编外项目,一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能喜欢男人,也许思索得太深了点。他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考虑自己的队友们。对他来说,他显然更多地将Bandit看作自己的兄弟,也没有感受到他的吸引力,但在顿悟之后,他确实发现了Bandit身上有很多有魅力的地方——他精心打理的胡子,他眼中闪动的坚定,还有他的幽默感。然后是Blitz,很多人都说他很帅气,有着能闪瞎人的灿烂笑容与肯玩偶一般有料的身材。Jäger想到这个比方总是会笑出声来。他又想到了IQ,他对她就像亲兄妹一般疼爱,但他也知道她非常漂亮。
他越是思索,就发现得越多。和IQ相处时,Jäger总是感到舒适而满足。他们间从没有尴尬时刻,也没有潜意识引发的紧张感,他们就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而对Blitz,Jäger感觉自己总是很难与他沟通。也许他是因为Blitz的魅力而分神了,也可能是被吓到了,但无论如何,他都知道自己的队友身上有着某种特征,这令他缩回了自己怪异的小世界里。简单而言,他并没有像对待IQ那样将他看作自己的手足。
随着全新的发现,Jäger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看的时间变长了。有时他会盯着Mute,欣赏他年轻而英气的面容;有时会盯着Fuze,他总是在Jäger对面的工作台前,专注地皱着眉头,穿着显肌肉的紧身保暖衣。在工作室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头发看起来几乎是纯黑的,整齐地向后梳着,还做了定形。在休息时间,他们会一同出门去,坐在敞开的防火门前,Jäger这时就能看到他的头发其实是深棕色的,还又厚又卷。他现在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弯弯的,很长很黑,与他充满好奇的目光很配。
他们的目光短暂交汇了,这在Jäger的脑海里敲响了警报,他赶紧将目光投向了别处。他啜了口咖啡,却差点被呛到,发出了哽住了声音,这吸引了Fuze的注意。Fuze低声笑了笑,将目光放回了他正在吃的饼干上。他递了一块给Jäger,Jäger欣然接受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小道中只有午后的阳光照着他们,凉爽的微风从他们颈后吹过,他们就坐在这舒适的安宁中。Jäger一边咀嚼着,一边任由思绪奔腾,他的脚在草地上画着圈,头发在风中飘扬。然后他挪了挪自己的折叠椅,看向了Fuze。
“你有女朋友吗?”他突然开口问道,这个问题如同野兽般闯了出来。当然Jäger基本不是有意想问这个问题的,但既然问出了口,他就必须弄清楚了。
Fuze似乎被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若是要打破沉默,Jäger通常总是会说些与工作室有关的事情,比如他纷繁思绪中的灵光乍现。Fuze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了困惑的笑容。“我谈过几个,”他回答道,声音很低,语气腼腆,似乎有些尴尬。“你呢?”
“呃,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Jäger即兴发挥道——不对,他说了谎,因为承认自己从未谈过恋爱远比承认自己有很多失败的恋爱经历更丢人。他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然后从湿漉漉的草地上拿起了自己的咖啡杯。“你想回里面去吗?我觉得很冷。”
“因为你太瘦了,”Fuze揶揄道,而当Jäger对他抛了个眼神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算不上瘦,” Jäger反驳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瘦。他认为自己还挺结实的,只是与比自己重了十多公斤的Fuze相比有些瘦罢了。
他们回到了两人相对的工作台前,彼此的距离恰到好处,他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交谈,但通常而言,他们都太专注于工作了,根本无法长谈。Jäger可以接连好几个小时既不与他人打交道也不吃东西,全神贯注地摆弄着自己手头的装置,一旦他如此入神,便没人敢打搅他,也没人会想到可以打搅他。但Fuze会这么做。他会提醒Jäger该喝点东西了,会拉着他去吃午餐晚餐,会在知道Jäger因为什么事情不顺利而神经紧绷时建议他休息休息。就是这些简单的行为让Jäger明白,他们不只是普通的同事,更是朋友。在仔细思考后,他感觉胃中涌起了暖流,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麻了。Fuze很关心他,没什么比这更能让他激动的了。
基地的休息时间并不总会被转化为产能。虽然大家都得完成报告,参加训练,保持体能,但有时基地也会成为关着许多无聊成年人的娱乐场所。Bandit会花上多得离谱的时间把Jäger键盘上的键帽拆下来拼出幼稚的信息,或是在休息室里扫荡冰箱看看谁的午餐看起来最美味。大家都知道Thatcher总是会在休息时偷偷玩一盘糖果传奇,Dokkaebi休息时几乎没有不在笔记本电脑上打游戏的时候。
在那个沉闷的早晨,Jäger刚刚登录桌面,低头看了眼键盘,就发现Bandit用他的按键拼了个“GAY”出来,他只是翻了个白眼,假装自己根本没看见。他回复了几封邮件,然后打开了最近一个项目的蓝图开始微调。一整个小时过去了,才有人打断了他。
“Marius,你在忙吗?”IQ的声音从她所在的几英尺外传了过来。他停了下来,看向了她。“你有空帮我一下吗?”
好奇心让他将椅子滑了过去,他看见她桌上有一小瓶开了的指甲油。她涂完了左手的指甲,可能是想让他帮忙涂一下右手。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俩都很清楚她十分不擅长用非惯用手。既然现在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Jäger便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那个小小的深蓝色瓶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一边问着,一边轻轻地拿起了她的小手。他擦掉了瓶口多余的指甲油,然后开始涂抹起她的拇指指甲,他小心地让边缘尽可能饱满。
“没什么,只是今晚准备和某个人喝点酒,所以要打扮得漂亮点,”她如此告诉他道,似乎对他目前的手艺很满意。他向来有取悦他人的强烈意愿,外加两人都是完美主义者,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肯定会坐在这里等指甲油干,然后再刷上最后的封层。他做什么都一丝不苟。
Jäger在涂完她的小指后,将指甲刷插回了瓶中,拧紧了瓶盖,然后坐了回去。IQ看了看自己的手,露出了笑容,打量着这个颜色如何衬托她的肤色。一时间,他一边看着她,一边烦躁地拨弄着牛仔裤破洞上松散的线头——他真该把破洞补上,或是换一条新的——然后紧紧抿起了嘴唇。“Monika,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她抬起了眉,微皱的眉头显出了她的关切。她轻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你觉得我是同性恋吗?”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Blitz打字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本是两人一同无视的白噪声。Jäger看着IQ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头,然后又回到了他身上,她朝他微微笑了笑。五点到了,恰好是上一层指甲油涂完三分钟后。Jäger拿起了指甲油的瓶子,打开了它,然后又握住了她的手。“我……呃,实话说,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Marius,”她一边告诉他,一边观察着他专注的神情,Blitz又开始敲击键盘了,他敲得更快了些,试图掩盖自己在偷听他俩谈话的事实。“如果你是,也没什么不正常的。Dom也喜欢男人,大家对此都没什么意见。别害怕告诉我们。”
她的话字字斟酌,但又令他安心。“我还不是很清楚,” Jäger一边将刷子插回瓶子里,一边低声回答道。“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只是在想。我……看起来像吗?”
他停了下来,然后看向了她,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似乎很有挑战性。这一秒,她的表情似乎想说是,下一秒又变成了不是,随后她看起来完全不确定了。“也许吧?我是说,在你和Emma一起做无人机项目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喜欢她来着,”她的话让Jäger的思绪回到了那些失败的原型机与制造新装置的尝试,彩虹的诸多智囊花费了无数时间,试图令他们梦想中的隐形飞空无人机变为现实。他笑了笑,虽然他挺喜欢Twitch与她的创造力,但他从未从浪漫或性的视角审视过她。“但总体来说,你从来没有对女人与男人表现出多少兴趣过,所以我从没怀疑过你可能是同性恋。”
Jäger耸了耸肩,思考着她的回答。确实是这样,他从未对其他人有意思过,他大多数时候都躲在一旁,钻研着复杂的机械装置,而不是花时间社交——而当他社交时,他更多的是与自己已经认识且相处融洽的人待在一起,这些人在他眼中都只是同事与朋友。唯一令他感觉不同的人就是Fuze,他期待见到Fuze,Fuze能理解他的想法,理解他的表达,在他们共同的爱好上抱有同等的热情。但他还想要更多,也许是想要与他有亲密的身体接触,想要被爱,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通常而言朋友不会对彼此有这种感觉。他不太确定寻常的朋友是否也会如此享受共处,享受到认为他们命中注定要待在一起的程度。
Jäger不止有对被爱的好奇心,他还明白自己除了Fuze谁都不想要。与此同时,他新感受到的吸引也伴随着被拒绝的恐惧。他不希望失去朋友,更别提是一位与他情谊如此深厚的朋友。他一想到Fuze对他感到厌恶的可能性就感到心痛,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冒险。
开门时铰链嘎吱作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当Bandit走进来时,他正在涂封层。Bandit的眼睛累得有些睁不开,似乎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无论是否宿醉、疲倦而暴躁,他总是有办法做个厚脸皮的混蛋。他闪烁的目光捕捉到了极度专注地为IQ涂指甲油的Jäger,立即露出了坏笑。
“帮我也涂一下,Marius?”他一边笑着一边调侃般问道,然后坐在了Jäger的椅子上,他知道Jäger最讨厌被别人看着干活了。Jäger一边转身看向他,一边拧紧了瓶子,皱起眉头表示不满。“你喜欢我给你留的信吗?”
Jäger站了起来,扬起了眉毛,他抓着椅背将Bandit推走,以免他开始打字搅乱他的文件。“得让Mike再跟你谈谈职场性骚扰的事情了,嗯?”他严肃地问道,“还是说我应该直接去找六号?”
Bandit只是假装无辜地对他眨着眼。“怎么了?不过是事实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