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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在君王联军的兵力突然大幅后撤之后,蒙格不得不放弃拧脖子计划,被迫同意安帕赫的建议,利用他的翅膀从一处隐秘的悬崖滑翔下去。
“这和飞不一样,您甚至不需要飞。”安帕赫淡淡地维护着主人的脸面,“您只需要在往下跳的同时张开翅膀,减少降落带来的冲击,我们就可以慢慢滑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拿块破布举在脑袋上滑下去。”蒙格恼羞成怒地反驳,“一样可以减少冲击。”
“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布料,大人。”安帕赫理直气壮,“我原本还答应过您,一旦有多余的布匹,我会为您制作一件华丽且得体的衣服,然而可惜的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机会收集到。”
“这只能说明你是个效率低下的废物。”
“是的,这是我办事不力,可您目前也没有其他选择。”
蒙格瞪了他一会儿,仿佛恨不得因为他的油嘴滑舌而惩罚他,但惩罚他唯一的下属对他来说又没有任何好处。最终,蒙格愤愤地扭开头,向安帕赫伸出手:“你最好抓紧了,如果你掉下去摔死,我可不会捞你。”
这次,因为他不再是腿部受伤、无法行动的伤员,蒙格没有将他托在怀里。他只是用手臂揽住安帕赫的腰部,将两人贴近,随后朝着悬崖下方看了一眼,寻找一处最近的凸起后,张开翅膀一跃而下。
他可以控制翅膀伸展的幅度,或者用力拍打它们。这种程度的拍打虽然不足以将他带离地面,但足够他们安全地滑落下去,风在翅膀两侧形成短暂的气流,蒙格顺利地落在第一处凸起上,寻找好方向后,他再次贴着岩壁向下跳去。
“你这个建议真烂。”他抱怨道,“我的翅膀被峭壁划到了。”
“十分抱歉,稍后我会帮您做个检查,我学习过一些有关疗愈的祷告。”
“把那破玩意儿留给你自己吧,我享受疼痛。”
下一块凸起的距离有点远,为了确保能准确地落上去,蒙格向前一跃,安帕赫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身上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嘿!”
刚刚宣布完自己享受疼痛的蒙格顿时大叫一声:“除了我的角!别拽我的角!”
“抱歉。”安帕赫连忙松手,他自然没有资格触碰蒙格面部庞大交错的角群,因此只是触碰了位于蒙格手臂上的断角,尽管如此,蒙格看起来还是对这个地方十分敏感。
“您平时会怎样护理您的角呢?”安帕赫顺着话题说下去。
“什么是护理?像蒙格特那样把角硬生生切掉吗?我可做不出那种要命的蠢事,再说,我不觉得我的角有什么问题。”
“不是切掉,是维护。”安帕赫解释道,“就像维护武器一样,比如定期打蜡或者磨砺,让它变得更光滑更锋利之类的。”
“多余。”蒙格冷冷地说,“在我看来,它们本就十分完美。”
安帕赫抬起头,看了看蒙格角上暗淡的层层污垢,以及坑坑洼洼的磨损,觉得除去形状之外,哪里都算不上“完美”。
或许日后他应该学习如何维护恶兆的角,如果他能找到记录这类知识的书籍的话。
在跳到大约一半位置的时候,下方属于利耶尼亚区域的湖泊已经隐约可见,然而山崖却不再垂直,下半部分山崖呈现出向内部收缩的走势,这意味着他们下落的难度将逐渐增大。因此,蒙格停下来稍微观察了一会儿,再次往下跳时,他开始用力拍打翅膀,来拉近他们与峭壁之间的距离。
“真是愚蠢。”他低沉地抱怨道,“没有半神会做这种事情,而这都是因为你找不到路。”
随着蒙格歪七扭八的“飞舞”一起撞到峭壁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安帕赫有理由相信,如果这时候他敢做出半点反驳,蒙格只会发更大的脾气。于是他选择以沉默来倾听蒙格的抱怨。好在,他们选择的这侧山崖十分隐蔽,就连一只飞蚊的影子都瞧不着,自然也就没有人会目睹在意一只庞大的恶兆带着他的下属愚蠢地从山崖上往下跳。
“愚蠢的,不识趣的,无知的……啊啊啊!”
直到他们脚下被视作着力点的岩石突然崩塌,蒙格接连不断的抱怨才被他自己的怒吼打断。
谁也没想到那块岩石会在蒙格踩上去的一瞬间陡然崩塌,也许是因为恶兆的体积过于庞大,不过安帕赫倾向于解释为他们两个加起来的重量压垮了脆弱的岩石。总之,蒙格来不及寻找下一处着力点,顺着重力向地面急速坠下,漆黑的羽翼猛地张开到最大,尽全力向外侧伸展开来,为他们的降落缓冲减速。
安帕赫当然也没闲着,他试图找到空隙来挥出镰刀,如果镰刀能卡进峭壁里,即便缝刃会因为两人的体重而折断,也足以起到缓冲的作用。然而蒙格的翅膀太大了,遮挡住他的全部视线,如果他贸然挥出,很可能会不慎扎到主人的翅膀。
坚硬的泥土地逐渐在眼前放大,在他们完全跌落至地面以前,巨大的翅膀猛然向前收缩聚拢,像包裹一层茧一样,把安帕赫收拢在柔软的羽毛内。安帕赫的视野一片漆黑,紧接着浑身一阵,耳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砰。
恶兆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尽管有翅膀和羽毛包裹在四周减震,安帕赫还是被摔得晕头转向,他定了定神,缓了一会儿才找回方向感。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趴在主人身上,意味着落地的时候蒙格一定采取了背部着地的方式,为了保护他而直挺挺地拍落在地上。
他的主人一动不动,在寂静的漆黑里,他们的胸膛紧紧相贴,安帕赫只能隐约听到稳定的心跳。
正当他准备出声询问时,包裹他的翅膀倏然打开,蒙格松开固定住他身体的手臂,默不作声地爬起身来,像摔懵了一样,用力甩了甩头。
安帕赫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在看到他们身处的大坑后,不禁咋舌:“您还好吗?”
恶兆收拢起翅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望向不远处湖泊的方向,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目光:“这就是利耶尼亚?”
“是的,我的主人。”安帕赫点点头,再次追问,“请问您还好吗?如果您摔伤了,我可以使用疗愈的祷告……”
“不需要。”
蒙格打断他,对他的关心漠不在乎,反倒率先迈步向利耶尼亚走去。从稳健的步伐上看,他的确不像是需要治疗的样子,安帕赫抬起头,寻找到他们踩空的那处岩石,那里距离地面足足有一半悬崖的高度,如果他自己从那种高度毫无保护地摔下来,即便不粉身碎骨,也得摔个浑身骨折。
因为是半神,所以即使从那种高度摔下来也没关系吗。
“葛德文曾给我们描述过利耶尼亚,当拉达冈成为王的时候。”
蒙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安帕赫连忙抬腿跟上,他的主人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和蒙格特并不了解拉达冈的身份,葛德文从红发英雄出征利耶尼亚讲起,那是他第一次提到罗德尔以外的土地。在他的形容里,利耶尼亚是一片壮美的、被蓝色的魔法围绕的湖泊,和代表着黄金树的金黄色罗德尔不同,可是我们俩连什么是湖泊都不知道。”
他们那时已经不再年幼,不再是需要照顾和教导的年纪。葛孚雷连年征战,几乎不再光顾下水道;葛德文下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蒙格一厢情愿地认为,或许是成年恶兆看起来更加丑陋,更加像是对黄金树的威胁,不如年幼时惹人同情,因此消耗尽了兄长和父亲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他和哥哥有足够的力量在恶兆中确立地位,也不再需要那点微不足道的施舍。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葛德文带着一脸倦容来到下水道,就连他那耀眼的金发看上去都黯淡许多,脸上的疲惫更是溢于言表。
蒙葛特自然是要上前关心一下的,在蒙格看来,这就像小老鼠屁颠儿屁颠儿地寻找食物。葛德文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葛孚雷已经离开——或者说是被驱逐出交界地,母亲挑选了新的王,名为红发英雄拉达冈,并带来了三名拉达冈的子嗣。
原本板上钉钉的、唯一的艾尔登之王候选人突然地位不保,不但失去了父亲这个强悍的依赖,还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英雄踩了一脚,又多了三个竞争对手。养尊处优、备受喜爱、自小被捧为掌上明珠的葛德文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蒙格对此喜闻乐见,如果不是蒙葛特用尾巴抽他,他的笑声能把下水道掀了。
我并没有生气,这是母亲的决定,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葛德文平静地说。只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是个婊子,对葛孚雷感到厌烦,想换个男人玩玩。蒙格冷嘲热讽。你当然很生气,尊贵的葛德文殿下,而且你还无处宣泄,只能跑到下水道,找你的两个见不得光的恶兆弟弟诉苦。
葛德文有没有因为他出言不逊而感到气愤,蒙格不知道;但蒙格特认定这是对尊贵的黄金长子的羞辱,他们俩就像从小到大无数次的那样,在肮脏的粪水里打成一团,他撕咬蒙格特的尾巴,蒙格特则更加暴力地拉扯他的翅膀。
黄金王子叹了口气,默默地等他们决出胜负。
那天究竟是谁获取了最终的胜利,蒙格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在那之后,葛德文宣布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他有义务告知他们外面的情况,为他们介绍新任的艾尔登之王,这是他作为黄金长子的责任,也是作为兄长的责任。
对此,蒙葛特又是一番——在蒙格看来——感恩戴德,蒙格却对此不屑一顾。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无关,他们就连伟大的黄金树和被其笼罩的天空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见到什么新的艾尔登之王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很快见到了拉达冈,那个该死的红发男人居高临下地来到下水道,指控他们对玛丽卡女王尊贵血脉的污染,随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不由分说地为他们套上新制作的囚具。
那是一段蒙格记忆里最为黑暗的日子,无法行走,无法进食,几乎无法动弹,只能被囚具携带的力量压得跪趴在地上,谁都可以趁机对他们做些什么,他和蒙葛特从未如此脆弱过。而其他恶兆见到他们的惨状后,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了讨好新王,没有恶兆愿意帮助他们,反倒一步一步地落井下石。
直到葛德文再次莅临下水道,蒙葛特才勉强得到解脱;至于蒙格,他从未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在葛德文姗姗来迟之前,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救赎。
耀眼的黄金将他抛弃,在那地下无尽黑暗的苦痛之中,他听到了真实之母的呼唤。
“葛德文总是喜欢编造故事来欺骗我们,因为他自己就是泡在那样甜美的谎言中长大的。”
蒙格望着近在咫尺的利耶尼亚湖,那片在葛德文口中萦绕着蓝色的魔法、与黄金树的雄伟截然不同、由温柔的湖水裹挟而成的壮阔湖泊,在他眼里却是个遍布着臭鱼烂虾、飞舞着巨大蚊虫、和下水道的肮脏粪水没有太大区别的巨大沼泽。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蒙格嘟囔着,“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