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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段方旬处理完事务后,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段云方应该已经回到寝居,遂即前往霁月洲拜见段云方。
段云方身为族老,如今与前任家主段慎思皆已隐退,将族中商道贸易事务尽数交付与小辈打理,日子过得颇为悠闲,只是偶尔在小辈的请教之下指点迷津。
段云方正在庭院中信步赏景,见段方旬神色郑重,不由诧异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十分棘手?你没与阿宴那孩子商量?”
段方旬虽居家主之位,但段宴无论地位职责却皆仅次于他,二人于大事上俱是一同商议决策,段氏上下人尽皆知。段方旬每次外出之际,除非段宴亦不在大理山庄中,否则都是由段宴代行家主之职,拥有决断之权。因此众弟子心中皆默认段宴为“副家主”。先前偶尔有弟子不小心在段方旬面前透露出如此称呼,本有些惴惴不安,段方旬只是一笑置之,却劝诫对方切勿在段宴面前提及此称号,恐怕段宴会责罚其没规没矩,对家主不敬。段宴掌管门中规矩赏罚,对于其他事情都很好说话,唯独在涉及段方旬的事上,却从不网开一面,向来公事公办,只因之前心结未解,不愿泄露半点私情。
段方旬见段云方担忧,立即解释道:“只是私事而已,父亲宽心。此事宴弟业已知晓。”
段云方这才放下心来,领头进入屋中,关上房门,转身道:“说吧。”打量着段方旬泰然自若的面容,不再如往昔般似有沉郁心事,又猜测道,“你说的私事莫非是指婚姻大事?难道你终于想通了?决定放下执念往前看?”
段方旬之前虽不肯明说为何不娶妻,但段云方毕竟了解自家儿子,若非心中有人,不至于如此坚决不渝。但段方旬既许下终身不娶之诺言,又始终不肯说出对方姓名,段云方便猜想对方是不是已为人妇,或者已不在尘世间,否则段方旬何至于不去求娶心上人。
“父亲。”段方旬沉心静气地回复道,话语却如石破天惊。“我心中之人,一直是宴弟。如今既有幸得宴弟相许,此生必不相负。”
段云方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确认道:“你说的是……阿宴?你的族弟?”总不至于有个姑娘叫“雁娣”或“燕棣”之类的名字吧。
“正是如今的段氏混世堂堂主段宴。”段方旬毫不犹豫地答道,最后说到段宴二字时,声调不由变得柔和了一瞬,似难掩盖情意。
段云方震惊不已,一时间难以则声。段方旬并不是会拿此事来开玩笑的性子,而且观其神情态度,亦是表露出心之所向。仔细回想起来,段方旬与段宴确实远比寻常族兄弟要在意彼此,对待彼此一直与众不同,纵使是亲兄弟也很少如此事事关注,不愿错漏分毫。即便称呼上颇显客套礼节,但言行举止却难掩独一无二的放纵包容,愈是任性肆意,愈显亲密无间。
段云方过了好半晌后,才讷讷出声道:“你们什么时候……”
“若论动心伊始,已是在十一年前。只是昔日是我心有踟蹰,失言妄语,惹恼了宴弟,也算自食其果。如今才算取得宴弟谅解,两心相印。我此生唯愿与宴弟相守到老,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段方旬神色端静地行了一礼。“此事还望父亲成全我们,今后待宴弟亦如待我。”
段云方沉默片刻,苦笑道:“你从小便极有主见,我是管不了你了。当年你决心成为下任家主人选,拿定主意后,竟是谁也劝不动你。如今你又说得如此坚决,想必早已不会改变心意。”顿了顿,又道,“阿宴的想法,你当真确定了?”段云方自知自家儿子性格中颇有一点独断专行,怕他先斩后奏,未与段宴商量。
段方旬神色平和而笃定:“宴弟之心,与我一般无二。”
段云方长长叹了口气,方才无奈道:“这些话……你跟你母亲说了?”
段方旬闻言便知段云方虽不一定乐意接受,但终究还是不反对了。他心下颇定,摇头道:“此事尚未告知母亲。”
“那稍后等你母亲回来,你去告诉她此事吧。”段云方嘱咐道,“你母亲一向心疼你,想必比我更好说话。”
段方旬生母姓赵,乃白蛮族出身,性情爽朗大方。又因段云方卸任族中职务后,无事一身轻,更是不愿成天闷在庄中,一年之中也就仅有两三个月待在大理山庄,其余时间常常与段云方外出游山玩水,不时还会回融天岭大理宫旧址小住一段时间。段云方性子本来颇为文静,一身书卷气,如今却也在妻子的带领下渐渐开朗了些许。
“是。”段方旬答应下来。“多谢父亲。”
“不过俭魏叔父那边可不一定好说话,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做好准备吧。”段云方又为儿子担忧起来。
段方旬只道:“父亲安心,此事宴弟已有成算。”若俭魏叔祖真设下难关考验他,他也理当受之。
与此同时,天龙寺禅房中,段宴正制好三道茶中的最后一杯回味茶,乃雪芽茶中添加蜂蜜、花椒、生姜、桂皮而制成,茶汤色泽橘黄,令人回味无穷。段宴将茶水倒入盏中,亲手奉给段俭北。
段俭北徐徐饮下一口,细细品尝,道:“不错。这些年轻人中,还是你的手艺最好。”
“伯祖夸赞,愧不敢当。”段宴浅浅一笑,“最近两月有事外出,一直未能前来拜访伯祖,还望伯祖见谅。”
“你若长久不来,于你而言反倒是好事。”段俭北摇头道,“今日我见你眉间忧愁尽消,想必心结已解,夙愿得偿?”
乾元三年正月,段宴虽与段方旬再续前缘已有月余,而段方旬私下里事事顺着他,对他无论是何过分要求皆无异议,段宴却始终心中烦闷,情愁难解,一日独自策马驰骋郊外,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天龙寺门口。
段宴见已惊动看守天龙寺大门的弟子,也不好就此掉头离去,遂入寺中谒见长辈并请罪,说自己不该无故动静太大惊扰长辈。段氏老祖枯荣大师性情甚是宽和,并不见怪,反而说天龙寺并非禁地,他以后若是乐意,可以常来聆听讲经。一旁的段俭北看出段宴心中郁郁不乐,特意命他留下来旁听自己讲经说法,之后又命他与自己对弈一局。
段宴虽口中自称不学无术,但他自幼入洱海别院家塾,其实琴棋书画、机关术数皆颇有涉略。段俭北又是段宴伯祖父、段俭魏同胞兄长,一向待段宴这个侄孙颇为疼爱。幼年时,每当段宴不小心闯下祸后,面对祖父段俭魏摆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段宴便立刻去找祖母董伽遥青或伯祖段俭北求情,段俭魏遂拿孙子无可奈何。如今段俭北既然有命,段宴不便拂逆其好意。一面对弈,一面闲谈,愁绪稍得消解。
自那以后,段宴便时常来天龙寺拜访段俭北。他虽未明说自己因何人而生心结,但段俭北却似乎早已看出来了,一日突然提及段方旬在寺中修行三年时的事,段宴便知瞒不过段俭北,此后不再遮掩欺瞒。
因为段宴常去天龙寺听禅经,不再出入风月场所,又对所有倾慕他的女子皆不感兴趣,因此段俭魏以为段宴有出家之念,大惊之余去问段宴,段宴却也不否认。祖孙二人争辩几番,段俭魏见说服不了段宴,遂去找段俭北求助,想让段俭北去劝说段宴,反而却被段俭北劝他莫要太过桎梏段宴人生道路,不如让段宴从心而活。
“伯祖明鉴。”段宴听段俭北如此询问,便垂眸承认道,“这些年来,是我自蔽耳目,自入困局,连累阿旬亦为此困扰,不得解脱。幸而阿旬始终不放弃,我也不能再有负于他。”
段俭北颔首微笑道:“好,如此一来,可谓破除心之迷障。心为根本,于你日后修行亦有助益。你武学资质并非不如业声,只是不如他心无尘埃,专注修行。”
“愿承伯祖吉言。”段宴对于段俭北的平静接受始终有一丝讶然,不由问道,“伯祖不觉得我与阿旬之情离经叛道吗?”
“你们这算什么离经叛道?不过是心悦一人而已,又不是不分是非对错。”段俭北摇头喟叹道,“我年少时风流薄幸,辜负了不少女子,比起你们才算是真正的离经叛道,后来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又道,“你祖父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去帮你劝他。”
“多谢伯祖。”段宴含笑致谢,“有伯祖相帮说情,想必祖父不至于狠心责罚我。”
“你祖父其实也舍不得罚你。”段俭北笑叹道,“有我在,放心吧。”
段宴又与段俭北手谈一局,见天色不早,遂即告辞。
入夜,新月如钩,天空明净,距离大理山庄不远的别院一如既往地迎来段氏家主与混世堂堂主。
寝室中,暖香袅袅,帷幔低垂,内里一双人影肢体交缠,亲密相拥。
段宴脸泛桃花,眉眼慵懒,气息渐渐平缓下来。
“阿宴。”段方旬低声唤道,“我父母皆已知晓你我之事。”
“你动作倒快。我又不会反悔。”段宴睇他一眼,轻轻嘟哝道,却也不觉意外,段方旬行事一向雷厉风行。
段方旬只是微笑,转而道:“阿宴今日去了天龙寺一趟?”
“许久未去探望俭北伯祖了。再说祖父那边,还得伯祖替我说情呢。”段宴也不作隐瞒。
段方旬抚摩着段宴细腻柔滑的背脊,片刻方道:“阿宴喜欢什么样的佩饰呢?昔日所赠,似乎皆不合阿宴心意。”语气柔和,却似颇有一丝苦恼。
段宴知他言外之意,遂即起身,从柜架上取下一只锦盒,打开之后,从中拿起同心玉佩。玉佩乃上品羊脂白玉所制,光泽细润,色如凝脂,不含丝毫杂质,唯有做工不算十分熟练,却像是段方旬亲手打造。段宴心弦微颤,轻声道:“仔细看来,确实算是入眼。你明日帮我戴上。”
“好。”段方旬温声应许。
“还有簪子、带钩,也可以戴上。”段宴继续逐一示意。
“好。”段方旬再次应答。
“至于这手链,平时戴着不大方便动手……”段宴稍作一顿,“不过,节日庆典时,倒是可以戴着。”
段方旬轻轻握住段宴的手,柔声道:“这些东西,阿宴喜欢就戴上,不喜欢亦无须勉强。”
“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会不喜欢……”段宴语声极轻,眸光流转,忽而又道,“……以后也不用总来别院。”
“阿宴。”段方旬忍不住吻上段宴双唇。
段宴柔顺回应着,只在亲吻间隙中断断续续道:“嗯……你还想要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段方旬亲了他许久后,方才答道:“我最想要的,是与阿宴朝夕共处,白头偕老。”
段宴轻轻应了一声。
段方旬搂抱着段宴的手臂渐渐收紧。
昔日年少轻狂,自以为是,以致伤人伤己。如今拨云见日,云开雾散,既然有幸得偿所愿,此后再不可辜负时光。
(完)
结束语:
1.话说老一辈的称呼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虽然孤沙影寂奇遇剧情中段方旬称过段俭魏为俭魏伯祖,但是按照官方设定,段云峰年龄还比段俭魏大十五岁,所以文里段方旬对段俭魏的称呼改为俭魏叔祖,段云方也改为俭魏叔父。其实细论年龄,段慎思叫段俭魏二伯应该也不太对,段俭魏只比段慎思大十八岁,而段行慎又在设定中与段云峰是发小。
2.其实段凌和段长生都是官方MV《千里同风》中出现的名字。段凌是家学考核的第九名(虽然我看了视频半天感觉像是个凌字但不算百分百确定),段长生是第十名。
3.本文的重点就是为了写旬宴之情。想写纵使在少年旬宴分道比较严重的IF线中,最终旬宴还是会重归于好;想写即便失忆,旬宴也会对彼此一见倾心。本文取名命中注定也有点这个意思。
4.感谢大家看到这里,比心。下一篇有一些想法,不过还在构思先写哪个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