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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最近人心惶惶。

先是新来的助教老师突发心脏骤停，随后一周之内，计算机系的三名学生先后因为心脏问题入院治疗，引发了大家关于“年轻人如何保持健康”的大讨论。

再然后，就是两个穿西装的家伙风风火火闯入了教师办公室，其中一个一头浅金色短发，另一个个子格外高，头顶差点撞到门框。Mr Finch还在愣神的功夫，两人已经将证件伸到他眼前，又迅速收了起来。

Dean Smith和Sam Wesson。Finch注意到，那两张刚刚收进胸前口袋的“证件”上这样写着。

“早上好，Harold Whistler教授，对吧？我是疾控中心的Smith医生，这位是我的搭档Wesson医生，我们想就您课上的几名学生了解一些情况。”

问话的男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绿色眼睛，此时正盯着Finch。

“乐意效劳。”Finch说。

Smith医生身侧的大个子发话了：“呃，Mr Whistler，是这样，我们了解到您班上最近有三名学生，Ethan Carter、Megan Taylor，以及……”说到这，他开始翻自己手上的笔记，Finch注意到那笔记本上已经满满当当写了几页纸。

“Jordan Parker，”Finch说道，“如果您问的是他们的话。”

“是的没错，Jordan Parker，他们三位最近都因为心脏问题入院治疗，但在此之前他们的体检报告都显示毫无问题，发病率显然高于正常值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该好好保护自己的心脏啊，是吧教授？”绿眼睛的男人提高了音调，带着一丝调侃。高个子Wesson医生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Smith医生便立刻收敛表情，仿佛刚刚那个不合时宜试图调节气氛的人不是自己。

“是的，但我是一名计算机教授，对心脏问题毫无研究。”Finch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是这样，我们也了解了您的研究领域，只是恰好三名学生都在您的课堂上，我们想或许您在他们几乎同时发病前有注意到一些征兆？”

“关于疾病的征兆，没有，完全没有。他们是三个十分健康的孩子。”Finch尽量忽视他们的质疑语气带来的不适，毕竟Wesson医生那双眼睛带着说服力十足的担忧。

“希望您能努力回忆，或许能帮助我们拯救更多的人。除了疾病的预兆，或许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怪事’？”

“怪事？”Finch不解地皱起眉头，Smith医生立刻接过话头：“没错，怪事，比如诡异的声音啦、乱动的影子啦、镜子里的幻象啦，或是噩梦什么的。”

见眼前的男人彻底陷入沉默，Sam伸出胳膊肘狠狠怼了Dean一下，顶着Dean的愤怒回以不满的眼神：拜托，这是大学教授，不是什么小镇村子里中学肄业的无业游民，别这么口无遮拦！

在被人当做疯子赶出门之前，Sam快速从口袋中变出一张卡片：“这是我们的名片，如果您后续想到了什么，欢迎随时联系我们。”

随后，两人又像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卷出门，高个子再次险些撞到门框，绿眼睛的男人冲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和电脑排风扇的嗡嗡声。

Finch捏着那张白色纸片若有所思。如果是平时，Finch早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就把名片扔进垃圾桶了，但Wesson医生的话让他有些触动。

最近他确实遇到几件怪事。

当然，Finch并不是灵异事件爱好者也没有虔诚的宗教信仰，早在6岁那年他就不相信圣诞老人了，更是从未主动看过雪怪温迪戈、血腥玛丽这些超自然的鬼怪故事。他从不认为“诡异的声音、乱动的影子、镜子里的幻象”会是值得注意的“怪事”，那不过是家具木材的自然收缩与膨胀、视网膜的低分辨率与高敏感度、以及大脑对盲区的“填充”机制带来的错觉。

因此，最近他经常在梦里遇见Mr Reese应当不是怪事。

一开始梦里的Reese面目模糊，常常是诡异的影子、镜子里的幻象，后来也只是在哈德逊河旁边的河滨大道上，一个和Reese有着相似身形的男人。梦里他们擦肩而过，Finch回过头只看见一缕可疑的白雾，彻底消散之后，就剩下不远处监控里一闪一闪的红色指示灯。

次数逐渐变得过多而频繁了，Finch某天再次从疑似有老朋友的梦里醒来，破天荒地打开手机谷歌“频繁梦到已经去世的朋友是怎么回事”，搜索结果最高的三位是“思念”、“未解决的问题”和“灵魂交流”，解决方案是“释怀”“祭奠”和“点此进行心理咨询”。

释怀无从谈起，心理咨询更是没有必要。于是，昨天下午下班后，Finch先是走进花店，随后步行来到公墓，在一个仅有数字编号的无名墓碑前半蹲下来，放下了一束深蓝色的鸢尾花。

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三个月前，他在这里买下一块墓地，在里面放了Reese留在地铁站里的手套和围巾，那双手套是从角落翻出来的，表面因为沾上血迹没有及时打理，摸上去有些粗糙。Finch想，作为一名雇主，比起曾经数十件随时随处取用、随脏随扔的定制西装三件套，搬进地铁站之后，他给员工的办公环境和福利下降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会儿他只是在墓碑前站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谢谢你来梦里看我”或者“请安息”？不，这太不“Finch”了，恐怕假使John真的听到了也会这样调侃他。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望着眼前矗立的石碑，直到看到出现一片、两片、许多片白色。

下雪了。

Finch开始往回走。天色已晚，公墓旁只有乌鸦，连的士都少见，他凭着记忆向大路上走，雪没有犹豫半分，纷纷扬扬越来越大，终于在大约二十分钟后完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得走到街角站定，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全是水汽的镜片。再次戴上眼镜，看清了眼前不甚宽阔又空无一人的街道、固定在水泥墙面上的脚手架，橘黄色的旧路灯照亮了无比熟悉的拐角，顺着街角望去，有一条隐蔽的楼梯，通往遥远又近在咫尺的过去。

比起公墓，距离Finch上一次来到图书馆的时间更远不可查，不过这里并没有荒废，他知道正有人在使用——前几天肖忽然发来短信，说自己重新开始拯救号码，问介不介意把图书馆重新开放给她和bear？Finch回复：“肖女士，图书馆同样属于你。” 肖的回复也很快发来：“谢了，不过我还缺一个提供背后支持的技术宅，有兴趣加入吗？”

那条短信现在仍然躺在他的手机里已读未回，让他看起来对图书馆这个曾经看起来很像家的地方有些近乡情怯。但此时此刻，他一瘸一拐的步子却神使鬼差地领着他走了进去。

图书馆一楼象征着“西方文明衰落”的灰尘依旧厚重，Finch并未多做停留，他走上台阶、拉开铁丝网门，目光扫过了门上形同虚设的铁链——或许应当提醒下肖女士加强安保——扫过角落的狗窝和曾作为武器库使用的木柜子，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过几道光亮，得以看清空气中的狗毛和尘埃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正轻轻舞动，最终飘落在宽大的电脑桌上。

桌子的对面重新竖起一面玻璃板，贴着几张譬如“遛狗”之类的待办清单。Finch转向一旁，那里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藏书库，特别是那些绝版书，可惜其中大部分都销毁在撒玛利亚特工的搜捕中。看起来肖女士对这里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复原，书籍依旧分区，只是书架间被填充进了一些和标签不符的杂志。小说区、历史纪实区、科学技术区……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并且被牢牢焊在了一处。

书架和窗子之间正安静地站着一个男人。

此时窗外的大雪停了，月亮终于露出全貌，冷色的光线透过旧而模糊的双层玻璃映照进来，将窗前那个男人泛白的鬓角、紧抿的嘴唇、狭长的灰绿色眼睛描绘得格外清晰。

“……Mr Reese？”Finch的声线颤抖，比起恐惧先认出了他。

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和发生了，Mr Reese站在那里，像是书架的一部分，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依旧没打领带，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深色大衣。在听到呼唤看过来之前，他的眼神还落在小说区那本《罪与罚》上。

对上视线后，Finch眨了眨眼睛。他想，虽然祭奠并没有什么用，但搜索引擎至少说对了一件事：

对于这位朋友，他确实有着太多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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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无神论者也得承认，在图书馆里遇见已经逝去的朋友，应当算是一件怪事。

Finch走在回家的路上，尽管公文包里刚放进去一个属于Resse的新手机，但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处在难以理解的阶段。一开始Finch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大脑是否在正常工作，直到Mr Reese的“鬼魂”露出标志性微笑，直到这“鬼魂”还朝他打了个招呼、说着“本来想看看书打发下时间”什么的……直到自己决定把“鬼魂”领回家，坐在出租车里他仍然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终于在下车时忍不住问司机：

“请问您能看到我和我的朋友吗？”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们俩：“当然可以，先生。”说完他又摸摸手中不菲的小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喔，我得说，现在天色太昏暗了，有时经常会把一个人看作两个，看来我真是年纪大得该退休了。放心先生，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着已经绝尘而去，Finch甚至来不及解释。身旁的始作俑者则笑出了声。

Reese之前的住所早被撒玛利亚特工糟蹋得一塌糊涂，幸好Finch现在的房子里还有一间空置客房。关于他是如何魂兮归来，Finch进行过简短询问，但连Reese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用原话说“不知道怎么一睁眼”就到了图书馆，他正在里面转呢，就遇到了访客Finch。

这真是一件诡异的怪事。Finch下班回到家，看着正鸠占鹊巢，用乱七八糟的资料霸占了自己整张桌子的Resse，产生一种再次上网搜索“是否存在一种能吃能睡还能工作的鬼魂”的强烈冲动。

见他回来，Reese举起手中的咖啡，指了指电脑屏幕示意道：“Finch。”

Finch挂好外套走上前，看到桌面上一张潦草的白纸记着一行数字，他仅扫了一眼便认出是某人的社保号码。

“我刚才去公园散步，机器的电话来了。看来你的机器不肯让我空闲一刻。”

Finch决定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另有所指，开始思考为什么机器不把号码交给与它单线联系的肖女士，而下一秒，电脑屏幕上调出的信息让他的疑虑噤声了：

那是一张警方存档的入狱正面照，照片里的男人表情轻松，有着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不同的是，照片旁的姓名栏写着“Dean Winchester”。

Resse扫了一眼身边沉默的Finch，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是你认识的人？”

Finch回到门口，从大衣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准确来说，和我遇到的一个人很像。”

他走回桌子旁边，Reese自觉站起来给Finch腾地方，一手接过名片，手指拂过名片上的“Dean Smith”：“假名字？”

触碰到鼠标的瞬间，Finch心中涌现出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惊讶于自己没有丝毫生疏，同时打开数个窗口的动作好像早已刻进了DNA，仅十几秒钟就调出了今天下午校园里的监控录像。Reese侧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这次的“号码”，画面中两个男人从左上角的方框里走出Finch的办公室，走进右上角的办公楼一楼大厅，和门卫聊了几句后又走进了左下方框中的大树下，打开一辆看起来非常复古的黑色轿车车门，随后车辆驶出校园。

“今天下午这两个人到我的办公室问了些问题，主要关于最近班上三名因为心脏问题入院的学生。他们自称是来自疾控中心的Dr Smith和Dr Wesson。”Finch说着。

Reese垂下眼睛，和正抬眼看他的Finch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说：“看来机器给我这个号码有它的原因，Finch。”

“我认为这个号码是给'我们'的，Mr Reese。”Finch的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调出了更早一点的监控：“在这之前，他们还去了计算机系的教室和几个学生老师谈过话，问的都是和那几个学生有关的问题。他们走后我搜索过疾控中心的人事系统，并没有Dean Smith和Sam Wesson这两个人——这些部门向来不肯给防火墙增加预算。”

“宝刀未老啊，Finch。”有股狡黠的神光从Reese的眼睛里溜了出来，他拆开桌上Finch新购置的手机，按下几个按键后放进兜里：“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查清楚这个号码到底是行凶者还是受害人。”

“目前来看，行凶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Finch退回初始画面，快速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出现了警方甚至FBI的犯罪记录档案，“Dean Winchester，几年前在科罗拉多州被警方指控虐待女性和谋杀，记录显示他在犯罪现场就被击毙，两年前贝尔的摩警方又抓到了一个Dean Winchester，不过他在押送途中和他的兄弟一起逃脱了。”

“他的兄弟？”

“是的，他的兄弟。虽然这段记录被删除了，但经过最大程度的恢复，我们能看到他的这位兄弟名叫Sam Winchester，今年刚从斯坦福大学法律系毕业，目前在42街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前途无量。”

Finch将电脑屏幕转向Reese的方向，照片里一个棕色头发的青年西装革履，正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直视镜头。

“这么说，这是两个格外关心心脏问题的行凶者，其中一个是死过一次的罪犯，另一个是律师助理？”Reese拿起他的外套，打趣道，“那我得庆幸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否则今天下午可能等不到你回家了。”

“是一个，目前我们只收到这一个号码。”Finch咬文嚼字地纠正，转过身问Reese：“你去哪儿？”

Reese已经快走到门口：“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发给我，我去见见这个Sam。另外，他们开的是一辆至少三十年前产的雪佛兰Impala，这可不多见，得请Fusco警官帮忙查一下行踪。”

Finch看着他的背影，反应过来后半句是一个委托，于是拿起了手机：“好的，我会留在这继续深挖一下这两兄弟，或许能找到他们和心脏病事件有什么联系。”

“Finch。”门口的Reese忽然回过头，“我得说，往日重现啊。”

Finch翻阅通讯录的手指停顿了片刻，在关门声响起前迅速回到电脑面前，好像刚刚脸上一闪而过的微笑是个错觉。

Finch的公寓采光很好，只是他习惯工作时把窗帘拉上一半，这样光线不至于刺眼，更利于专心致志。而此时，昏暗的环境让他想起图书馆，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舞动着，思绪在静谧中悄然蔓延。

他和Reese不论是性格特质还是兴趣爱好，都可以称得上迥然不同，但不得不说他们俩又常常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对于撒玛利亚人毁灭、Root和Reese死亡后这段时间的空白，没有人主动讨论和深究，Finch没有再提起他们在楼顶上血淋淋的相互剖白，没有倾诉这段时间平淡得有些麻木的生活；Reese没有问为什么他不常驻图书馆、不再拯救号码，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找Grace，也没有问他肖和Fusco的近况——尽管Finch毫不怀疑Resse已经自行去确认过。

Finch确信，其他人一定会对Reese的死而复生感到高兴，但这种无法解释和不确定的回归，让Reese更情愿留在黑暗里，暂时藏身于他的小小公寓，而避免让更多的人感到失望。

想到这，Finch不禁有些感谢这次的号码，眼前这个不太紧急又不算简单的案子，将他们两个放在了最熟悉的相处模式里，那些本来呼之欲出的悲切、浓烈情绪可能带来的尴尬，都随着号码的出现悄然溶解，只剩下简单、直接又有点相互依赖的温情，仿佛回到最初的时光。

不同的是，这次号码的社会关系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发掘。Dean几乎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注册了社交媒体但从没发布过哪怕一条，而Sam的社媒动态则停留在半年前。不过搜集和整理信息对Finch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只是要多花点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循着蛛丝马迹理出一条线索，Reese的电话也在这时恰好拨了进来，他几乎是在第一声铃还没响完时就按下了接听键：“Mr Reese，有什么发现吗？”

“没什么特别的，名校毕业，聪明能干，善良热心，具备一个好律师的基本潜质。但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哥哥。”

“恐怕是因为他到律所时间不算长，资料显示他才实习了4个月。”

“没错，所以我又电话联系了他的大学老师和同学，成绩全A，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完全是个模范学生，只有几个女孩抱怨假期他总是要和哥哥公路旅行，就没约出来过。我又回去查阅了他在律所的出勤记录，四个月里请过三次假。这频率对于一个新人律师助理来说是不是有点高？”

“是有点高，但并不是什么致命的疑点，我这里倒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事。”Finch语速很快，Reese能听到电话那头声音里透出来的小小自得，“两兄弟的社交媒体可读性几乎为0，访客更是凤毛麟角，除了一个人，Benjamin Harris。他在过去半个月两兄弟社媒没有一条更新的前提下，访问了10次他们的社交空间。”

“这个Benjamin又是什么来头？”

“他是艾姆赫斯特医院的心脏外科医生，巧合的是，他还同时是我班上那三位因为心脏病入院治疗的学生们的主治医师。Fusco警官刚刚发来消息，那辆雪佛兰Impala半小时前停在了艾姆赫斯特医院的停车场里。”

Finch隐去了Fusco在电话中对他开始重操旧业的连环追问和赞赏。

“多么刚好的'巧合'，一个忙于工作的心脏外科医生和一对狂热爱好公路旅行的兄弟是怎么做到对彼此感兴趣的？”

“好问题，Mr Reese。为什么不去看一看呢？医院的地址已经发给你了，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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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Reese到达艾姆赫斯特医院，刚刚监控里的两个男人便出现在视野里，他们俩一前一后从医院大门出来，走向停车场里那辆Impala。

Reese幽灵一样跟了过去，同时拨通了Finch的电话：“Finch，计划有变，Dr Smith和Dr Wesson正准备从医院离开，我准备跟着他们，医院这边需要人手。”

“好的，我会联系Fusco警官。”

Reese却不太赞成Finch的安排：“据我所知，Fusco正忙着帮肖的号码逃脱俄罗斯黑帮的追杀呢，我建议你出来活动一下，以避免心脏问题。”

“多谢建议，Mr Reese。”Finch停顿了片刻，说道，“不过应该不用提醒你，我每天步行上下班吧。”

然而，电话那头还是响起了窸窸窣窣起身、穿衣服的声音，Reese勾起嘴角：“生命在于运动啊，Finch。”

伪装成患者获取情报这事儿Finch不是第一次干了，况且，他也确实是一名因脊柱损伤而饱受背痛折磨的医院常客。凭借谦逊有礼的态度，Finch很快从一众不稳定情绪的患者中脱颖而出，理所当然获得了急诊科大夫们的赞赏与信任，仅入院15分钟，便获准自由活动，得以顺利潜入Benjamin医生的办公室。

这会儿星星已经缀满夜空，偌大的医院只有急诊区灯火通明，Benjamin医生的办公室周围空无一人。Finch溜门撬锁的功力不减，落座、开机、插上U盘、破解密码一气呵成，等待开机的时间，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发现了一沓子奢侈品广告、几张大额的信用卡消费凭据，还有几封邮寄的账单。

Finch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位Benjamin医生有些超前消费了，他随即开始浏览电脑中的有效信息，Reese正在电话那头更新跟车实况：“Finch，不得不说这两兄弟的勤俭持家程度可不像是连环杀手，他们开了50多分钟的车，居然只是为了在纽约找到100刀一晚的标间。”

“恕我直言，判断一个人是善良公民还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消费习惯并不是主要指标。”Finch滑动着鼠标回复。

“你总是对的。他们已经找到房间了，202。Benjamin医生的电脑里有什么新发现吗？”

“循序渐进，Mr Reese。我要先检查电脑文件、邮箱，然后是网站浏览记录。目前看来他应该是一位医术相当精湛的医生，留痕意识也相当强，他通过Gmail设置了手机短信的邮箱备份，邮箱里除了学术论坛和报告会议的邀请函，就是各种各样的短信。”

“从来不清理邮箱？听起来和我挺像。”

Finch的节奏有条不紊：“医生电脑里还存了一些患者的诊疗记录与家庭情况表，不过数量不多，应当是有所挑选，我只要和他的患者名单进行对比，找出规律……”

“今夜你应该有时间慢慢处理这些资料，我听见了房间里放洗澡水的声音，Winchester兄弟俩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准备出门了。”Reese说。

“注意保持距离，Mr Reese，房间里面可是有一个潜在的行凶者……哦，不。”

Reese立刻停下脚步：“Finch，怎么了？”

电话那头敲击键盘的声音骤然增大：“恐怕我们对Benjamin医生有些误判。John，你既要保证不被Winchester兄弟伤害，可能还要同时保证他们不被Benjamin医生伤害了。”

“你发现了什么？”

Finch的语速很快：“Benjamin医生的邮箱中有和Parker先生——也就是我的学生Jordan Parker的父亲——的邮件和短信往来，Benjamin医生表示Jordan现在需要心脏移植，而Parker先生表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自己的儿子康复。今天下午，也就是你接到机器电话的前十分钟，Benjamin医生在器官移植库中用权限查阅了Jordan的配型情况，和他配型成功的人有且仅有一位——”

“是我们的号码。”Reese压低声音挤出一句话，声音不大但语气确信。

“没错，就是Dean Winchester！机器判断Benjamin医生是一名行凶者！Jordan的家庭情况表显示他父亲是纽约社区银行高管，母亲是一家拍卖行行长，他们的确有能力付出巨大的代价，只要他们的儿子能有一颗健康的心脏！”Finch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

Reese安抚道：“Finch，我相信你的判断，但现在首要是确保自己的安全。我会在Winchester兄弟的酒店外围找个地方蹲守，以免夜里出现意外。”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这些奢侈品……我早该发现的，一家区级医院的外科医生，薪资水平根本不够负担如此大额的开销，他一定是刷爆了信用卡……我会把电脑资料全部拷贝走。注意安全，Mr Reese，稍后我们联系。”说完，Finch急促地挂断了电话。

蓝玫瑰酒店蜗居在大厦的背阴面，名字和外观看起来丝毫不相干，开业时间、或者这栋大厦的建设时间至少要从现在再往前推30年。

202房间的窗户紧贴着屋顶的排水管，因为破损生锈，还能在房间里免费听到管道里的风声呜呜作响、水声滴滴答答，片刻不歇。

Sam坐在床边打开电视调高音量，希望能盖过外面恼人的噪音。

“嘿！把电视声音调低点，这酒店的隔音可没那么好，你想让我们被投诉赶出去吗？”Dean裹着浴巾和氤氲水汽从盥洗室出来冲他嚷嚷道，像个十足的贵妇。Sam忍不住阴阳 ：“哈？我以为你耳朵有问题，听不见这些噪音呢。”

Sam最近真像个火药桶，Dean心想，但他还是说：“你得考虑到纽约离谱的物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100刀一晚的酒店，还带浴缸！等新申请的信用卡到了再想着享受吧，Sammy！”

“一名律师居然要靠信用卡欺诈生活！”Sam长叹一声，张开双臂倒在床上，弹簧和床板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叹。

Dean踢了踢Sam的脚：“大律师，没时间长吁短叹了，咱们早点了结这个案子，我回去住我80刀一晚的豪华汽车旅馆，你也好回去享受你的员工宿舍。”

Sam不情愿地又从床上翻身爬起来，Dean注意到他棕色的发尾被压得更弯曲了，随着动作在空气中画着小圈。

前阵子Dean在跟踪一只难搞的狼人时收到了艾什的情报，纽约市皇后区近一个月有6名身体健康的学生心脏病突发入院，这很不正常，正巧Dean此时也离纽约不远。解决掉狼人后，他靠着Impala，把带血的匕首扔进车后座，先是回复艾什自己这边已经完事了，现在准备赶过去，然后又听了几条语音信箱里的留言，最后，他调出Sam的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

“S……”刚发出第一个音节，他的声音立刻被Sam电话那头的大嗓门盖了过去：“Dean！你怎么不接电话？那个狼人怎么样了？”

安静得吓人的深夜里，Dean的心脏还因为方才的搏斗剧烈跳动着，这动静把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不会呼吸了。

“嘿，嘿，冷静点好吗，控制狂？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狼人也很好地去死了，你声音再大点，我就该跟他去作伴了。”

“我们之前约定好的，48小时报一次平安，如果不遵守的话还叫什么约定？”

“别这么叽叽歪歪的，Sammy，你又不是没猎过魔，难道我要在和怪物英勇搏斗的时候给你发一张自拍照吗？”

Sam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吧，但我这次打电话不是跟你说这个，我听艾什说他和你联系过了，你可能最近要来纽约一趟，处理一只可能是猎食人类心脏为生的怪物？”

“我以为你打电话是来确认你老哥还安全呢。”Dean嘟嘟囔囔、避重就轻地回复道。

“行吧，其中一个原因。我是想说，我最近也注意到了这件事，而且已经做了前期调查，最近皇后区确实有很多年轻人集中出现心脏问题，但目前还没有人因此丧命，所以……”

“嗯哼？”Dean慢条斯理地打量手中的枪管有无损伤。

“所以，有可能不是’那种事’。”Sam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Dean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案子不如交给我，或许不是艾什想的那样，或许只是一个单纯的医学问题，我正好在纽约，我就可以处理。”

Sam语气恳切，但Dean却不同意他的任何观点：“我倒是不知道实习律师的工作原来这么清闲？至少我相信艾什的情报相当可靠，你可能和一个心脏猎手同在一城，兄弟，我不可能冒这个险。”

“但那不代表艾什不会出错啊，或许这并不是我们的案子？”

“我们的案子？Sam，我以为这是我的案子。”Dean语气严肃，“这事儿我不能不管，而你得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

明白已经没有回旋余地，Sam在那边举手投降：“好吧，是你的，既然你一定要来纽约，至少让我协助你吧？”

第二天傍晚，Dean和Sam出现在了纽约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里。

这基于Sam的前期调查。目前出现心脏问题的6位年轻人，近期都参加过这家酒吧主办的“爵士乐之夜”派对，Dean和Sam在派对上游走，俊朗的外表很快吸引到一些注意。

“嗨，你们在找人吗？”一位金长发的美女拿着半杯酒向他们打招呼，和她一起的另一位女生穿着暗红色紧身吊带，黑色的卷发俏皮迷人。

“嗨！”Dean如鱼得水地挑挑眉毛，笑着接过她们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真是个不错的派对啊，是吧？”

Sam直皱眉头，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应女士们热切的目光：“你们好。”

“你的皮衣真有型，是从西部来的吗？”黑发美女手指贴上Dean的夹克外套问道。

“真有品味，确实如此，我来这里探望老弟，看来他还真带我来对地方了？”

“呃，这里每周都举办这样的派对吗？”Sam在Dean那张嘴吐出更腻歪人的单词之前插话道。

“每周？”两位女士对视一下，笑了起来，“是每天！最近有位大手笔的赞助者，每天都在这里举办爵士乐之夜派对，免费的香槟、免费的帅哥美女，来的人可多了。”

“每天？这家伙还真是个爵士乐发烧友！”Dean感叹。

“什么爵士乐，管他的，周围好几家大学，被期末周逼疯的大学生们，干嘛不一起来放松一下？”金发美女甩了甩长发，魅力十足。

“哦……我想确实如此。”Dean又开始眉目传情了。Sam简直没眼看，于是将视线转向身旁：“呃，这位……”

“Emma。”黑发美女人善解人意地及时接上。

“哦，你好Emma，我叫Sam。这赞助商还真是大手笔啊，或许你认识他是谁吗？”

这转折未免有些生硬，Emma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Sam赶紧连连摆手，搬出一个蹩脚的借口：“没别的意思，我是学校篮球校队的，想着如果说可以拉一点赞助的话……”

听到这个解释，Emma端着香槟笑得前仰后合，Sam只能尴尬地等她笑完，好不容易停下来了，Emma才擦着眼角说：“你这人真有意思，Sam，不过你问对人了，我认识他，是艾姆赫斯特医院的Benjamin医生，他以前……大约十年前吧，在我们社区医院当助理医生，谁也没想到他这么有能力，听说现在已经是心脏外科的专家级医生了。”

从酒吧出来，Dean已经有些喝过了头，他不是很喜欢这里的免费香槟，用原话说是“有股怪味”，所以又额外买了不少啤酒（他会感谢自己的）。Sam没办法，带他去员工宿舍凑合了一晚上——室友正在律所加班开夜车，估计一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宿醉的Dean没能按计划早起去医院会会那位出手阔绰的派对赞助人，而是在Sam的催促中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他一边刷牙一边听Sam抱怨“下午约了那几位学生的辅导教师，医院今天来不及去了”，于是不耐烦地含着泡沫义正言辞地反问：“你上午自己去医院不就行了，干嘛非要等我？或者一会儿我去学校你去医院，咱们分头行动。”

结果Sammy girl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反应强烈：“你在想什么？绝对不行！我们必须一起行动！”

Dean浑身没劲，懒得和他争辩，只是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安慰他还没有摆脱分离焦虑症的弟弟：

“行啦，Sammy，那我们下午先去大学速战速决，Benjamin医生不会那么早下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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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速战速决。他们一共找了四名学生、两名教授、一位生活老师，他们说的内容都差不多，不论是走访谈话还是学生资料，都显示这些突发心脏疾病的学生们没有什么共同或特别之处，只有……

“Harold Whistler。”Sam在副驾对着笔记咬笔头，“他看起来有话想说。”

“所以你觉得他有什么瞒着我们？”Dean此时双手把着方向盘，Impala在齐柏林飞艇乐队主唱Robert Anthony Plant的高喊中一路飞驰，只为了在下班前赶到艾姆赫斯特医院。

“不知道，但我感觉得出来，他确实知道点什么，也可能不是这件事，总之肯定有些事情没说。”Sam说着，皱着眉头伸手想把音响声音调低，却被Dean眼疾手快地拍了回去：“别动我的音乐！否则我就把你放下自己走去医院。”

Sam恶狠狠盯着Dean得意洋洋的侧脸，甩出几个无济于事的眼刀后倒回座位。Dean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扫了他一眼：“所以，你的超准第六感又上线了？”

“我不知道，好吗？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但如果他打给你了一定告诉我。”

“没问题，虽然我觉得那位Whistler教授看起来不太想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样子。”Dean不以为意，哼着歌回应道。

Impala悦耳的发动机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艾姆豪斯特医院停车场，Winchester男孩们从车上下来，再次换上那副正儿八经的“疾控中心”表情。

即使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医院内依旧人来人往。Dr Wesson负责向病案科前台了解情况和开展“无效社交”，Dr Smith则进入档案室调阅几位新进心脏病患者的病案资料。当Sam已经和前台护士聊到她家第三只狗狗的名字的时候，Dean终于出现在Sam的身后，护士注意到了他：

“喔！Dr Smith，看来你的问题已经完美解决了。”

Sam扭头看见Dean，又冲着护士略显尴尬地笑了笑，Dean则面不改色地长舒一口气：“关键时刻肠胃问题总是会拖后腿啊，是吧？”

“肠胃问题？你认真的？”医院走廊里，Sam冲Dean说，“下次和别人社交的活儿还是交给你吧，我更适合负责幕后工作。”

“嘿，老弟，总不和女士打交道你会变成偏执狂的。”Dean无视了他的抱怨，“而且你猜不到我在病案资料里发现了什么。”

Sam用不给反应的方式表示不满，但Dean没受影响，他神神秘秘地靠近Sam，继续压低声音说：“最近几名因为心脏病问题入院的几位年轻人，他们的主治医生都是同一个人。猜猜是谁。”

“你不是说我猜不到吗？”

Dean终于被他弟弟气得翻了个白眼，Sam也终于露出大获成功的笑容：“Benjamin Harris？”

“没错！也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大方的派对赞助人，他现在真是太可疑了。”Dean一巴掌拍上Sam的胳膊，毫不掩饰抓住蛛丝马迹的兴奋。

Sam捂着胳膊，露出无奈的笑容。

目标明确，兄弟二人在走廊尽头截住了刚从ICU病区出来的Benjamin医生。

“想必您就是Benjamin Harris医生了，我们是来自疾控中心的Dr Smith和Dr Wesson，这是我们的证件。”两人熟门熟路地亮证件和自我介绍，Sam接着说：“我们来是想了解最近送进来的6位青年心脏病患者的事情。”

Benjamin医生个子高大，几乎和巨人Sam差不多，他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两人脸上：“我是Benjamin，但还不知道几个突发心脏病也能引起疾控中心的注意了？”

“这可不是'几个'突发心脏病这么简单，医生。”Dean特地强调了重音，表情严肃，“毕竟这心脏病看起来就和传染病一样，一转眼都在学校里蔓延起来了。”

医生没立刻回复，而是像在他们两个脸上发现了什么一样端详良久，才开口说道：“确实，最近发病有些集中，我们也没预料到这个。”

“您作为主治医生，对此有关注到什么特别情况吗？”

“没有。这几个年轻人中有的之前就反映过心律失常，个别因为发生心源性休克入院抢救，从医学角度看，典型的心脏问题，至少绝对不可能是传染病。”

“既然专家这样说，我们肯定也不得不相信了，是吗？”Dean再次露出笑容，让人还以为刚刚那个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另有其人。

“或许您对于这些年轻人集中发病的原因有什么推测吗？”Sam问。

“原因很多，现在熬夜酗酒的年轻人不在少数，加上期末周的学习工作压力，以及天气寒冷的影响，心脏集中出现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

“目前的治疗情况怎么样？有治愈或改善吗？”Sam追问。

Benjamin耸耸肩：“很难说，个别人情况已经恶化到只能接受器官移植了，你们知道，医学并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好吧，看来今天的调查只能到此结束了。”Dean伸出手和Benjamin医生握手道别。

“顺便提一句，或许有点突然，但你爱好爵士乐吗？”Dean忽然发问。

Benjamin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是的，我喜欢。那些即兴、蓝调什么的。”

“是啊是啊，Miles Davis[1]、Kendrick Lamar[2]……谁能不喜欢呢？”Dean拍了拍医生的胳膊放开他，开始满嘴跑火车：“我就知道，您是个有品位的医生，”

医生只是盯着他，谨慎地没有接话。

Dean和Sam尴尬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里找到了“可以结束了”的同感。

“好吧，那今天就到这里，如果后续有其他问题，我们总能在这里找到您的，对吗？Benjamin医生？”Sam挤出一个礼节性笑容。

“随时都在。”

“Benjamin医生绝对练过。”从医院出来，Dean甩着手抱怨，“而且他撒谎了，我问他爵士乐的时候他全身紧绷，肌肉硬的像块石头。”

两人坐进车里，Dean发动了车子，Sam松开碍事的领带：“除了他是个健身狂，你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吗？”

“他显而易见是个骗子。”Dean斩钉截铁地宣布，一踩油门，车子驶出停车场，“他没有反驳Kendrick Lamar！拜托，是个人都知道Lamar和爵士乐八竿子打不着，那是搞嘻哈说唱的，简直没法听。”

“哇哦，天才，那看来他开那个派对确实别有图谋，不过我们在酒吧没探测到EMF反应，也没有硫磺什么的。”

Impala滑进晚高峰的车流中，陷入思考和沉默。

“不过，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为什么那个医生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良久，Dean忍不住打破安静，“好像之前认识似的。”

Sam语气揶揄：“喔是吗，这次轮到你的超准第六感上线了？”

“得了吧！Sam，我知道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你没发现吗？他看着咱俩的眼神不对劲！你用EMF测过他了吗？”

“测过了，在他身上没有反应。不过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更热烈。”

“这都让我有点起鸡皮疙瘩了，操！该死的，那家伙不会是个基佬吧？”Dean喊着，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盘上。

“那你最好祈祷他是个基佬。”Sam放声大笑：“这样他看上的就只是你的屁股，而不会是心脏了。”

纽约的冬夜沉静如水，寒风把路上行人都赶回了家，驱车辗转找到并下榻蓝玫瑰酒店，忙碌了一天的两人都有些精疲力尽，丝毫没注意到这一路上身后的小尾巴。

“EMF在学校和医院都测试过，没反应。我查了爸爸的笔记，上网搜了学校和医院建筑所在地的历史，没有灵异事件、没有诅咒传说，什么都没有。”Sam回到桌子面前，对着电脑和笔记总结道。

“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我们忽视了吗？”终于把自己收拾利索的Dean埋进枕头和被子里，喃喃自语。

Sam合上本子：“或许没有了。明天，我们可以找机会去一趟Benjamin医生的办公室或者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至少可以用仪器测一下有没有反应。”

Dean没说话，过了半天才听见他的声音从枕头下面传来：“Sam，说不定你是对的。”

“你说什么？”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发现这个事情到底和怪物有什么联系，一切都太正常了。或许他真的是一个纯医学事件？”Dean把脸转了过来，声音听着有点消沉。

Sam眼睛一亮，一屁股坐到Dean的床上：“我早就说过！你赶紧去找点正经案子，如果你觉得不放心，刚刚我说的那些事儿、这里收尾的工作，我一个人都能搞定。”

Dean用可疑的眼神盯着Sam，直到看得他心里发毛才说：“不，Sam，你有事儿瞒着我。”

说着，Dean从床上坐起来，刚换上的新T恤领口被他压出了褶。

“我……我不明白。”Sam听出来，他说的是个陈述句而不是一个问句。

“你明白的很。”Dean斜眼看着Sam，自己的弟弟，Dean看着他从还不会说话的小婴儿长成一头巨型麋鹿，长成聪明、机灵、善良而且前途光明的斯坦福高材生，他一直为Sam感到骄傲，尽管他们经常会因为猎魔、因为工作生活、因为Sam到底是要猎魔还是正常工作生活而吵架甚至打架，但作为哥哥，他太了解Sam了，他是不会相信Sam只是因为案子“无聊”就要急切地把他从身边赶走的，除非他碰到了什么事情。

Sam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什么，最后在Dean审视的目光下，他自暴自弃地举起双手：“好吧，我说。”

Sam清清嗓子，有点犹豫，又有点纠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发生过类似'幻视'的事。”

Dean皱着眉头：“记得……你梦到了我们在劳伦斯的老房子。”

“没错，一开始以为是噩梦，但梦里的老房子、被鬼魂困住的单身妈妈，都应验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又做噩梦了？”Dean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从头说，之前你正忙着猎狼人那几天，我还在律所实习，忙一个公益诉讼的案子一直到凌晨三点。回到宿舍后开始一阵一阵的头痛，原本以为是熬夜的原因，但出现了一些……一些画面，只有在头痛的时候出现，而且相当真实。是和曾经出现幻视的时候一样的感觉。”Sam沉浸在某些不算很美妙的回忆里，表情纠结。

Dean斟酌着用词：“或许……说不定这真的就是做梦？”

Sam不满地强调：“就像是做梦，但绝对不是！画面不怎么流畅但很有逻辑，包括你丢了把带血的刀子在后座上，然后你接到电话，再然后是你开着Impala到了纽约。”

“听起来还不错，目前为止这符合你心目中的老哥形象吧。”Dean有些不理解他的紧张点在哪。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梦见你来纽约调查什么案子，有酒店的招牌、咖啡馆还是什么餐厅的招牌，然后你一个人去了纽约郊外的某个树林里，可能是被怪物或者什么人袭击了，有人在你背后放冷枪！然后你一个人倒下了，就在野外！”Sam一口气说完，他不敢说“死”。

Dean盯着Sam半晌道：“你把这些画面称作'有逻辑'？”。

Sam无奈：“好吧，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但我发誓是真的。本来我也不想相信，但你确实来了纽约——我没拦住你。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确认了你的车后排座位，地上确实有一把匕首，上面的血你还没擦干净。”

沉默半晌，Dean还是说：“好吧，我承认你的梦有时候是有那么一点诡异的灵验，但也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启示录，好吗？”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脑子里那些画面都成真了！比如纽约、匕首，我有没说过那个酒店招牌，你知道三天前我脑子里那个招牌上写着什么吗？蓝玫瑰！没错！该死的蓝玫瑰！我在纽约生活了几个月，要不是你，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家酒店！”

“哦，所以你刚刚不想选这里，原因不是挑剔而是你的'闪灵'告诉你：'远离蓝玫瑰'？”Dean的语气又变得贱兮兮起来，下结论道，“我相信这是个噩梦，Sam，只是这次噩梦的主角是我。你得把你脑子里那些觉得自己是'怪胎'的想法拿掉。”

Sam仰头发出一声哀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Dean相信自己的“幻视”，虽然他的确不想当个怪胎，可最重要的是他得确保Dean是安全的，除非当怪胎能让他有能力保护Dean，那才算物有所值。

只是Dean好像更关心Sam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像个保护欲爆棚的鸡妈妈。他拍拍Sam的枕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了Sammy girl，我知道你一直放心不下你老哥在外面独自猎魔，但小孩子总要长大的，没关系，我也爱你。”

Sam怒气冲冲地扑倒回自己床上。此时的Sam更觉得他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固执混蛋，这些天他寸步不离地跟在Dean身边，并且确保他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远离郊区、远离树林，结果劝退不成功，他反而成为天天胡思乱想需要保护的弟弟。

就在这时，Dean的手机响了，Sam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

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Sam示意他打开外放，Dean做出噤声手势并按下免提键：“喂？”

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响起：“你好，Dean Smith先生，我是Harold Whistler，关于今天下午在我办公室内讨论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们当面沟通，不知道是否方便？”

“方便！Whistler教授，我们任何时间都方便。”

“好的，如果明天上午9点合适，我知道斯坦威街上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稍后我会将地址发到这个手机。”

“好的、明天9点。没问题。”

Sam赶在Dean挂断电话的瞬间凑了过来：“我们打赌，那家咖啡或许会叫'灰与绿'。”

Dean的表情皱巴巴的：“那是什么鬼名字，听起来也太难吃了，你怎么想到的？”

“不是我想到的，老兄！或许你还没忘了我刚刚和你说的，四天前我脑子里出现的咖啡店或者餐厅招牌？”

嗡一声，Dean的手机收到了短信，两人抵着脑袋点开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行地址：

斯坦威大街234号 Gray &Green（灰与绿）。

Chapter Text

休息日的清晨，斯坦威大街上并不热闹，这个时间大多数人们都还在家中吃早餐，或是抓紧难得的机会睡个懒觉。

街边，略显单薄的行道树下，藏着一间不起眼的咖啡店，门边落地窗旁挂着“灰与绿”的招牌，下面写一行小字：“提供美味的早午餐”。落地窗后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男人，他的背挺得笔直，正专注地摆弄着电脑，无论店里有谁进进出出都不曾分神。

“叮铃——”又有谁推响了门上的铃铛，这一次，戴眼镜的男人将目光从屏幕上抬了起来。他的眼神让人想起正在捕猎的鸟类，例如隼鹰，敏锐而锋利，精准地抓住了那两个刚刚进门的男人：前面那个黑夹克正用他的漂亮眼睛左右张望，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穿着深色连帽外套的高个子。对视的瞬间他抬起右手，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医生们。”

约他们出来面谈是Finch和Reese商讨后的决定。当然，他们先前在“是否要提醒”和“谁去提醒”的问题上存在小小的分歧，第一个问题很快在沉默中达成共识，尽管Winchester兄弟存在危险性，但他们同时也是被威胁的目标；对于第二个问题，Finch提出由他来约见两人，毕竟他们之前见过面，Reese表示反对，在Finch再三强调会面地点在自己熟悉的公共场合之后，Reese才妥协：“我会在旁边保证你的安全。”

“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Finch拒绝道。

“所以，Whistler教授，是想起什么了吗？”Dean开门见山地问。

Finch不急着回答。他向服务生示意，后者端来两杯咖啡放在他们面前，方才开口：“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事情。两位如果不着急，可以先品尝一下这家的咖啡，豆子特别的焦糖味令人难忘。”

Dean刚要说些什么，Sam按住他的胳膊，端起咖啡冲着Finch笑了笑，Dean无法，也只能拿起杯子装模作样地品鉴，下一秒五官被苦得皱在了一起。

Sam快速抿了一口，面不改色地说：“教授，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们就好，不论什么都行。”

“是的，不管是童年阴影还是循环噩梦，我们都洗耳恭听。”Dean补充道。

闻言，Finch看起来有些迷惑。

“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正在调查的是关于我课堂上三位学生，而不是关于我本人的吧？”

“当然，当然不是，教授，我们只是想说，不管您想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觉得奇怪的，所以，不用有顾虑和纠结。”

“是的，做我们这行，见过的怪事简直多得不能再多了……”Dean口无遮拦，直到Sam在桌子下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腿，“——我是说，奇怪的罕见的病症什么的，你懂的。”

Finch贴心地补充：“我明白，包括心理和精神上的那些疑难杂症。”

“是的没错。”Dean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

Finch点点头：“实际上，在谈论我的学生之前，今天冒昧约二位出来，是想要先核实一个情况。”

说着，他将电脑屏幕转向对面，嘴里还在“没问题随便核实我们一定知无不言”的两人在看到显示内容的瞬间噤声，几乎同时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向后微微靠去。

屏幕上，展示着Dean之前分明已经被删除的警方通缉信息，以及Sam的入职信息表，两人的高清证件照和姓名在最显眼的位置。

“关于二位的真实工作和目的……Winchester先生们。”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个子男人缓缓说道。

“Finch，一切顺利吗？”

“这要看情况了，至少目前来看想要逃跑的人不是我。”Finch站在门口接电话，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窗边的那张桌子，Dean刚刚声称内急去了厕所，Sam则在座位上摆弄着手机。“你那里进展如何？”

“喔，很难说。”Reese有点迟疑。

听到他的回答，Finch一挑眉毛：“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不是时间的问题。”蓝玫瑰酒店202号房间里，Reese一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一手拿起手机拍照，“和预想的不同，我现在反而更搞不懂这两兄弟的职业了。”

Finch收到Reese发来的照片文件，点开查看，照片里是一本用厚实牛皮包裹着的笔记，看起来已经被翻阅了无数次，有的是剪贴报，有的用密密麻麻不同笔迹填满，只要仔细辨认，每个字都认识，但内容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吸血鬼、狼人、恶魔、精灵、鬼魂，它们的外貌特征、行为特点、弱点以及杀死他们的方法，同时还收集了许多报纸刊登的某地居民离奇失踪或死亡的报道。

“你还在吗，Finch？”照片发过去久久没有得到回复的Reese在电话那头问。

“看来回去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至少查查这些失踪和死亡案件与Winchester是否有关系。”半晌才听到Finch喃喃，这些内容显然超过了他的认知。

Reese带着笑意说道：“我赞成。”

Dean回到座位看了看不远处打电话的男人，紧张地压低声音对Sam说：“我刚刚问了Bobby和Allen，他们有认识几个和条子关系好的猎人，帮忙在系统里查了，搜不到关于我的信息，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找到的。”

“我也刚问了律所的前台和几个同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昨天来了个委托人说是咨询公司并购的事情，但他们老板要挑选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律师，查看了所有律所的名册，甚至包括我们实习律师助理。”Sam紧锁眉头。

“这么奇葩的要求，你们律所居然同意了？”Dean难以置信。

“是啊，因为客户按行业最高的咨询标准付费，一小时2500美元。”Sam表情无奈，“而且一次性支付了四小时的。”

“一次性四小时？！那就是……”Dean卡壳了，Sam接道：“一万美元。所以他们还附赠了有问必答的服务。”

“一万刀！”Dean把拳头在桌子上一磕，小声惊叹，“这些天杀的有钱人！”

“虽然我和他们确认过那个委托人的长相，是个穿西装的高个子家伙，不是Whistler教授，但不排除是他认识的人。”Sam悄悄打量着远处的男人，对方已经不再通话，正皱眉翻看着手机里的内容。

“大学教授收入这么高吗？”Dean陷入思考，“当时是不是该让你读个硕士博士什么的，说不定能留校任教。”

“嘿！集中精神、Dean！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个Whistler教授到底是什么人。”Sam低声抗议。

Dean还想说点什么，但Whistler教授已经收起了手机向他们走来了，Dean悄悄用余光打量他，怎么也无法把面前这个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和“威胁”两个字联系起来。

“现在，两位，有什么想要说的吗？”Whistler教授慢条斯理，反客为主地问。

“我们也不想扯什么'误会'之类的废话，既然Whistler教授不想和我们合作，那我想是时候说再见了。”对上Finch镜片背后的犀利眼神，Dean总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的不适感。

“实际上，在你们决定离开之前，我还有些和昨天在办公室谈论的事有关的东西需要你们看看。”Finch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虽然并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目的在开展调查。”

他又要放什么重磅炸弹？Sam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回头刚好对上Dean心虚的目光。但Dean依旧用听起来十分义正词严的语气说：“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们做这些有自己的理由。”

Finch没说话，只是等待页面加载完毕，随后他再次将电脑翻转过来：“我知道你们已经去调查过了Benjamin医生，但这条内容你们应当还并不清楚，Benjamin医生昨天下午在数据库中使用权限，为我的学生Jordan Parker查询心脏移植的配型信息，有且仅有一人符合他的需要。”

屏幕上是器官移植库的界面，赫然显示着“配型成功”，尽管名字不同，但年龄、血型，以及照片上那个漂亮男人，显然是Dean的配型信息无误。

“Dean？！”Sam难以置信地看看显示屏又看看Dean。

Finch将电脑收回来：“不论如何，我想提醒你们的是，在展开调查的同时需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的意思是，这个Benjamin医生可能为了这颗心脏干掉我？”Dean只是诧异了一秒，“我倒觉得应该担心你，先是警方数据库，现在又是器官移植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疯狂极客？”

Finch合上电脑，镜片上划过屏幕的蓝光，他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和你们一样，无论相信与否，我做这些有自己的理由。”

Chapter Text

Impala在城市街道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都是不满的抱怨和鸣笛，但这都盖不住车厢内的争吵。

“我还以为你是个没人能抓到的幽灵呢，你的信息为什么会出现在配型库里？”Sam有些烦躁，如果说之前他对自己预知哥哥的死亡只是有点怀疑，那么现在那个怀疑越来越清晰了。

“或许你的天才大脑还记得几年前我因为心脏受损住进医院的事？”

几年前，Dean在抓怪物的时候使用了电击枪，结果连累自己也倒霉触电，造成了严重的心脏损伤，当时医生都宣布他只剩下几周生命，幸好只是虚惊一场，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大夫把Dean的信息录入了配型库。

“我们还真是送货上门了。”Dean咬牙切齿，当时入院用的不是真名，理论上也查不到Dean本人身上，但他们昨天主动去找了Benjamin，“怪不得他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楚Benjamin医生到底是什么怪物，或者他和怪物有什么联系。嘿！注意看路！”Sam的语气紧张兮兮的。

Impala灵活地躲过街面上的滑板少年：“放轻松！现在还是一对二，对我们有利。”

Sam坚持道：“现在咱们更像是他的猎物了，Dean！不能有任何疏忽了！”

“所以这就是你把咱们关于酒吧派对的线索分享给那位极客怪人的原因？”Dean冷不丁质问道。

“至少Whistler教授提醒了我们你可能有危险，而且我们现在还没头绪，多一个人调查没什么不好。”Sam反驳。

Dean立马嚷嚷起来：“那你最好祈祷他不是跟怪物一伙儿的！Sam，你信任泛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Sam毫不示弱：“为什么你总是不信任任何人？你得承认，有时候我们就是得寻求别人的帮助！”

“我不需要帮助，我也没有面对什么危险！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几岁开始接受猎魔训练？在你刚上拉丁语课的年纪，我就已经猎杀第一只怪物了！”Dean的声音快要掀开车顶了，“我们没必要非得和他们一起才能做点什么！”

每次Dean摆出这种“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的独行侠态度，Sam都觉得头痛无比。他的哥哥大多数时候总是很自信，觉得能够一个人搞定一切，遇到困难宁愿牺牲时间、精力、健康——不管多大代价，也不愿意让别人挡在自己前面。Sam只能归因于Dean习惯了当“哥哥”，这么多年，他就是这样照顾Sam的：承受残酷的猎魔人训练和来自父亲的所有任务指令、绝大部分怒火，然后在Sam担忧的目光中故作轻松，说哥能搞定一切，即使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

Sam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只是一个心脏外科医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紧张成这样。”Dean见Sam不说话，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只有一点。

Sam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露出他十分好用的诚恳表情，以及可怜巴巴的眼神：“因为我担心你，Dean。我不可能把那个预知梦当作不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去冒风险。”

Impala正停在一个红灯前，Sam说完之后，车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绿灯亮起。Dean才终于开口说话。

“好吧。”Dean说，“那你得确保他们把调查结果同步给我们。”

他就知道，只要示弱，Dean总是拿他没办法。于是Sam乖巧地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等到晚上八点，然后去Benjamin医生家里，我昨天查了排班表，他是今晚的夜班。”Dean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路面，嘴里嘟囔着，虽然听不清，但大概也能猜到是在抱怨自己的小弟弟。

Sam扭过头去，车窗外的世界正在匀速倒退，玻璃上映出两人的脸。

没关系，Sam对自己说，像是自我安慰。无论发生什么，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

门发出“咔嗒”一声响，Reese从门外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Finch从资料堆里抬起头：“酒吧那边的调查结束了？”

“差不多。和那两兄弟说的一样，近段时间酒吧举办的派对，赞助人都是Benjamin医生，服务生都没什么问题，账目也已经发给你了。”Reese一边说，一边解下了围巾和手套，和外套一起挂在门边的衣架上，“不过，派对特供的酒水里有些猫腻。”

Finch皱起眉头：“账目我看过了，算不上专业的会计账目，没有什么大问题。是有人在酒水中做手脚？”

“派对上的免费香槟是Benjamin提供的，按他们的赞助协议，不能使用其他批次和品牌的香槟。但库房中的存货并非原装，出厂后一定有额外加工，我查看了出入库记录，做手脚的不太可能是Benjamin医生之外的人。”

“查出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了吗？”

“这个得交给专业人士了。”Reese掏出一个空的香槟酒瓶，“我已经以你的名义交给Fusco警官，让他帮忙检验，检测报告应该晚些能够拿到。你呢？对那两兄弟的调查是不是已经精确到到幼儿园学号了？”

Finch没有回答，手中的鼠标发出滚轮向下滑动的声音。

公寓的客厅目前被改造成临时办公室，摆上了巨大的电脑桌和线索墙，Reese放下香槟酒瓶，走到Finch面前，拿起桌面上打印出来的照片：“爱荷华州纽顿当地牧师女儿的男友，在约会期间被吊死在车顶；伊利诺伊州一名警察在精神病院出警后枪杀了自己的妻子，随后自杀；密苏里州的公路多次出现车祸亡人事件，死者出事前声称看到一辆黑色卡车……[1]”

这都是上午在Winchester兄弟的房间里拍到的内容，当然，他们的电脑里还有着海量的奇怪搜索记录。

Finch查看着整理好的资料，用他特有的不紧不慢的声音说：“这都是他们收集的地方新闻简报。虽然大部分地方报刊为了增加销量，常常故意夸大事实或者虚构情节，不过我做了初步调查，这些笔记里的事件都是真实发生的。”

“和他们有关系吗？”Reese在房间里踱步，脚步声规律、平稳，Finch甚至觉得可以当做催眠白噪声使用。

“我在这些案件所在地搜索了他们的车牌号，发现每当这些新闻见报，最快当天，最迟一周，他们就会出现在当地，然后在一周内离开。”

“所以他们并不是凶手？那他们是什么，猎奇事件爱好者？”Reese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们的手册简直是一本杀怪教程或某种攻略，感觉就像是一对'怪物猎人'。”

“暂时无法确定他们与案件是否有关，因为这些案子大部分仍旧是悬案。”Finch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比起Benjamin医生，这两兄弟显然要难懂得多，“不过，他们找上我和Benjamin医生，一定和找上这些案子的原因一样。”

“因为这件事够'怪'，是不是？”Reese身体前倾，双手撑在电脑桌上。

Finch把脸埋在手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Reese有些忧心地看着他：“Finch，你还好吗？”

“我很好。”Finch重新把眼镜戴上， “我在想，你说的没错，他们身处危险之中，或许就是因为一直在寻找'怪事'。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暂时停一停……”

黄昏在冬天来得格外早，今天客厅难得没有拉上一半窗帘，让最后一点温暖的光线得以透进屋内。Finch抬起头，逆光把Reese镀上一层金色光晕，他看向自己、表情模糊，唯有一双深邃忧郁的灰绿色眼睛清晰可见。

他更像一个“灵魂”了。Finch想。

“停一停什么？”Reese问道，把Finch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Finch重新低下头翻阅资料，“停一停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那是什么意思？”Reese皱眉，似乎疑惑不解。

Finch尽量耐心解释道：“从行动轨迹和行为逻辑看，这两兄弟或许是专门帮人处理'怪事'的团队，有许多出现连环命案的地方，他们的到来反而让伤害事件结束了。因此我认为他们似乎并不需要谁的帮助，我们也不需要提防他们对谁不利。”

“你是说，他们就像我们这样，是专门帮助别人解决麻烦的？”

“或许吧，他们过往经历也相当丰富，陷入这样的麻烦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特别是Dean Winchester，与其说需要我们从危险中保护他，不如说是他更想从危险中保护别人。”Finch语速加快，似乎想让自己的论据更有说服力。

Reese却不太信服：“可毕竟我们不了解全部真相，就算他们解决麻烦的经验丰富，既然机器给出号码，或许就是因为这一次，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哪怕只有一次，Mr Reese。” Finch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在帮助别人之前，我更希望你能先确保自己是安全的。”

这一次，Reese终于捕捉到Finch声音里泄露出的情绪，但他直起身：“可保护他们是你找到我的理由。”

“正因如此，所以我更需要你活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真的是所谓的怪物猎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你？”

这大概是自从Reese回来之后，Finch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可Reese仍旧没有任何躲闪和退缩地看着Finch的眼睛。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热切、真挚、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让Finch手足无措，而且深感罪孽之重。

最终，Reese还是避重就轻地说：“我记得我们曾经都是无神论者，没想到今天都不得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和猎鬼人了。”

换做以前，这样的玩笑通常会换来一个微笑，但今天随之而来的是沉默。

良久，Finch说道：“过去，我确实不相信这世上存在'鬼'或者其他'生灵'，从我们的经验看，伤害和拯救人类的往往都是人类本身。直到三天前，你出现了，简直就像上帝的礼物。”

“那是我从拯救号码以来第一次感谢上帝，感谢祂把你送回我身边——没有主控者的追杀，没有撒玛利亚人的搜捕，我们终于可以过普通的生活。”Finch的表情轻松了一瞬，转眼又陷入痛苦，“可只有一天，仅仅一天，这对可疑的'怪物猎人'被送到面前。”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如果上帝存在，祂为什么允许过去的一切发生，给我们希望、又告诉我们这其实可能是虚假的希望？”

Finch站了起来，声音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没有看Reese，Reese却更深切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恸和决心。

“Finch……”Reese的声音轻若游丝。

“好了，话题到此为止。”Finch难得无礼、鲁莽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再谈论这些了。”

Reese看着Finch离开客厅，果真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Chapter Text

Finch回到书房，疲惫地窝在椅子里。满屋的书籍有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窗外落日西沉，一只游隼在高楼大厦间翻飞，躲避着成群的乌鸦，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听见客厅再次传来规律、有力的、轻轻的脚步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自然光完全消失，任何生灵都被寒冬赶回了庇护所，月亮和星星爬上了夜空黑色的幕布，Finch沉浸在安静之中，直到桌上的手机“嗡——”地震动起来才惊醒。

是一个电话，来自“Sameen Shaw”。

“肖女士。”Finch扶着额头，虽然不知道这么晚她来电的用意，不过肖不需要开口问，她永远有自己想说的话。

“晚上好Finch，我唯一的员工抗议了，在我交给他一项监视潜在受害人任务的时候。”肖的问候简短，有时和Finch一样语速飞快，只是常常带着点漫不经心，“我得说，Fusco已经不年轻了，Reese就算了，你好歹也同情下身兼数职的Fusco吧。”

上午会面结束后，Finch在Winchester兄弟的车上放了追踪器，并请Fusco帮助追踪，恐怕在接了Reese的化学检测任务之后，Fusco是彻底忙不过来了。但Finch更意外于肖这句话中的言外之意：

“你是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大个子回来了？Finch，你以为图书馆找到门就能进？那里可不是连人脸识别或监视器都没有的儿童乐园。”

Finch抬眼看向门口，Reese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手中端着两杯泡好的热茶。

“言归正传，你的任务我做着呢：那辆老古董车在中央图书馆停了一下午，又在快餐店停了十分钟。就在刚才，他们过了普拉斯基大桥。”Finch听到那头可乐喝到底了的吸管声，“看起来是往皇后西社区，长岛方向。”

“我知道了，谢谢。”

“你可以再多表现出一点谢意的，Finch，因为我还额外多做了一点调查。你们最近盯的那个Benjamin医生？他刚刚也有新动作了。”

“这是什么意思？”Finch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这时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本爱伦·坡的诗集。

肖咬着吸管说：“我不知道，他本来是今天晚上夜班，刚才忽然和其他人临时换班了算不算？喔，对了，他应该是非常着急回家——位于长岛高级公寓的家。刚刚已经开车出发了。”

Finch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在那辆车上装追踪器的不止他一个。

“感觉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需要支援吗？”电话那头肖终于放下了可乐，问道。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让你知道的，肖女士。谢谢。”Finch挂了电话，眼睛还盯着Reese，后者走过来将热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等待他发号施令。

行人寥寥，夜黑风高，正是溜门撬锁的好机会。将车藏在一栋高档公寓的背面后，Dean和Sam乔装成物业维修人员，顺利进入了大楼内部。观光电梯停在16层，Dean走在前面，Sam紧随其后，最终两人在1604号门前停下脚步。

这栋公寓无论地理位置还是硬件设施都相当不错，每间房门配备的智能门锁也十分牢靠。Sam将对着他们这一侧的监控用黑色胶布贴住，然后回到Dean身边放风。Dean将门锁面板拆了下来，拿工具捣鼓了半天，终于，Sam忍不住问：“老撬锁办法行得通吗？要不我们从阳台或者窗户什么地方翻进去？”

“说的容易……外面全是玻璃幕墙，三十层的高度用升降绳太危险了。”Dean咬牙切齿地说着，额头上一层薄汗，“别唧唧歪歪，我就快搞定了。”

Sam只能闭嘴继续兢兢业业望风，好在这次没过多久就听见门锁“咯啦”一声打开，Dean一把捞起地上散落的工具：“Sam，快！”

两人赶紧闪身进了屋内。Sam迅速关上门，和Dean一起确认屋里没人后，把枪塞回后腰，说道：“监控那边不能黑太久，不然安保会起疑，我们得抓紧时间。”

Dean开始翻抽屉，头也不回：“那还等什么呢？猫女[1]？”

走进卧室，Sam打开了暖黄色的床头灯，屋内还算整洁，衣柜里和床铺整整齐齐，只有床头柜上有几页没来得及丢掉的广告册，或许Benjamin医生有点洁癖。

这里没什么线索，他又转向隔壁书房，两侧墙壁上固定着顶天立地的黑色书架，正中间的书桌背靠着一扇巨大落地窗，窗外一半对着另一栋公寓楼、一半对着纽约市的绝佳夜景。Sam浏览着书架上的内容，除了医学专业书籍，还有不少文学以及哲学、宗教方面的作品，但奇怪的是，专业书籍都在靠上的位置，而以Benjamin医生的身高，他最方便取用的区域放着的全是宗教类书籍，把手上还挂着十字架，俨然一个虔诚基督徒的书房陈设。

Sam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伸手拿下来一本章伯斯的《竭诚为主》[2]。刚刚翻开书页，几张纸掉了出来，他捡起来，是一份打印的资料，上面有黑色签字笔潦草的勾画，旁边标注了几个单词。

Sam皱着眉头仔细辨认，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EMF的鸣响，伴随着Dean带点兴奋的招呼：“嘿Sam！快来，我发现了点东西。”

Dean正站在一面顶到天花板的豪华酒柜旁，Sam走过来，指着里面的威士忌说：“别告诉我你是发现了这个。”

Dean点点头：“酒不错，但这次不算。我刚从橱柜的底层抽屉里摸到几把枪，还有这个。”他展示起手中一束干枯的植物，Sam接过来仔细检查，熟悉的白绿色相间的一株干草，下结论道：“绣线菊草[3]？”

“没错！记得有一年圣诞节我们解决了一对异教神吗？这是异教徒用来召唤邪神的东西，我从橱柜里翻出来的，Benjamin医生居然攒了不少这玩意。”Dean有些得意，同时他注意到了Sam手中的几张纸：“你拿的什么？”

“呃，我还没弄明白，这是从他书架里找到的，上面主要是一些基督教会的东西，还写着yule、Helheim什么的……”

“yule，圣诞节吗？难道健身和枪支爱好者Benjamin医生其实是个异教徒，想要在圣诞节召唤邪神？”

Sam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这个词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他回到书房，打开Benjamin的电脑就地查了起来，很快便出现搜索结果：“Helheim是北欧神话里的冥界，表示死亡之地……”

Dean还在客厅继续寻找，听到Sam的自言自语后扬声问：“死亡之地？Benjamin医生跟那种鬼地方有什么联系吗？”

“继续找你的！”Sam喊道。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这个冥界来自北欧神话，那么……Sam飞快敲击着键盘，桌面上又弹出数个搜索结果：北欧神话、亡灵归来夜……他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着，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肩膀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激光瞄准灯。

忽然，Dean在厨房冰箱的侧面发现一张合影，端详片刻，他捏着那张照片急匆匆走了过来：“兄弟，你得看看这个……”话音未落，Dean就被对面公寓楼里一闪而过的光晃了眼睛，Sam身上的红色光点在视野里登时被放大得无比清晰。

Dean大喊道：“趴下！”同时伴随着落地窗整面玻璃碎裂的声音。

“哗啦——”

Dean向Sam扑了过去，炸裂的玻璃碎片落在地上和他们身上。

“快走！”Dean抓着Sam的衣领往桌子后拖，Sam挣扎着刚从地上爬起来，又是“砰！”的一声，两人赶紧护住脑袋半蹲下。但这一枪没有瞄准，可怜的电脑屏幕被打了个对穿。

“Sam！快！”Dean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力气，一把将还坐在地上的Sam拎了起来，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Sam捂着肩膀喊：“什么情况？！”

“跑！”Dean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大声催促。

两人冲进走廊，路过电梯间，三部电梯都不在附近楼层，即使有也不能用了。Dean拉着Sam赶到消防通道，刚下一层，就听到14楼的防火门被推开，Dean赶紧推着Sam靠墙停下。

空旷的楼道里无论什么声音都被放大，他们尽力屏住急促的呼吸，听见对讲机的声音从楼下清晰传来：

“住户反映16楼有动静，去查看一下。”

“收到。”

是公寓大楼的安保，正从消防通道往上走。两人不得不退到15层的走廊，急匆匆走到另一边尽头，却没发现其他的步行下楼通道。

Dean暗骂一句，只能又拽着Sam回到原点。

但安保仍然没有离开消防通道，仔细听，脚步声同时还从他们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伴随着对讲机的声音：“16楼的监控画面全黑，去检查一下……”

那声音从走廊拐角越来越清晰地传来，进退两难的Dean正在选择撬开哪间客房，却听到楼道另一边的尽头发出“咚！”一声闷响。

脚步声立刻被吸引，调转了方向。

谢天谢地。确认安保走远，Dean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却先听见了Sam的呻吟：“Dean，我感觉我的肩膀要裂开了……”

Dean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死死拽着Sam的衣领，已经扯变了形。他赶紧松开手，翻过来查看Sam的左后肩处，深色的连帽外套上晕染开深色的血迹——Sam中弹了，再往下偏一点几乎要打中他的后心。

“狗娘养的！”Dean条件反射地骂出声，Sam看不到自己的伤势，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是扎进去什么东西了？”

“没事，就一点擦伤，爷们点儿。”Dean嘴上说着没事，飞快地把自己里面的T恤脱下来，“滋啦——”一声撕成几根布条，绕过Sam的腋下紧紧打了一个死扣，骂道：“等出去我一定要把他崩了。”

“现在往哪儿走？”Sam稍稍动了一下被束缚的左臂，疼痛并没有太多缓解。

“只能走消防通道了。”Dean眉头紧蹙，眼下也只能赌运气。他试图扶着Sam，但这动作对两个大男人来说也太不阳刚了，于是Dean别扭地抓着Sam完好的右臂往前带，结果一起步差点摔趴在地上，两人在Sam的痛苦惨叫中手忙脚乱地爬起来，Dean终于放弃添乱，让Sam独立行走。

他在前面扶上防火门的把手：“走这边。”

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出去，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抓住Dean握着门把的胳膊，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从Dean的耳边传来：

“不，走这边。”

Sam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伸到后腰准备拔枪。而Dean呼吸仅停顿了一瞬，立刻反应极快地挣脱出来，手肘挥向对方的脸。

对方的反应更快，一侧身便躲了过去，同时伸出一只手箍住他的半边身体，一条腿卡在他两腿之间，Dean还来不及反击，就已经被对方紧紧抵在墙上。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不等Sam把枪举起来，Dean已经感受到一根冰凉的枪管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放轻松，先生们，我是来救你们的。”对方一身安保制服，压得低低的帽檐两边露出灰白的鬓角。

Sam喘着粗气，手里仍然握着枪：“你这样子可不像。”

这时，对方腰间的对讲机里传来模糊不清但急促的喊声：“15楼有动静，都去15楼！”

“你们没有选择。”对方说，帽檐下，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浮现出狡黠的笑意。

Chapter Text

虽然依旧有十二分的警惕，但Dean和Sam还是跟在了冒牌安保后面。对方快速带他们转过几个拐角，中间几次都在公寓安保核查人员到来前及时停下脚步。最后三人顺利来到一扇低矮的逃生门前，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贴在识别器上，“滴”的一声红灯变绿，可小门只露出一道缝隙，并不能完全打开，对方“啧”了一声，拉住把手用力，但还不等彻底拉开。

生锈金属之间沉重而剧烈的摩擦声已经引起了注意，他腰间的对讲机又说话了：“这里是监控室，去看看15楼1501旁边的应急门！”

冒牌安保立刻按了一下耳朵里的通话设备：“Harold，恐怕我这边需要点帮助。”

Dean听着对讲机里嘈杂的声音，回头看了眼Sam和他背后暂时空荡的走廊——Sam还喘着粗气，衣领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Dean上前抓住门把手，一脚蹬在墙壁上，门的合页发出让人牙酸的持续“嘎吱”声。这时，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这里是监控室……是20楼！20楼的应急门那里有三个家伙在撬门，都去20楼！”

本来正在靠近的数个脚步声咚咚咚地跑远，这会儿，小门也终于打开到可以通行的程度。冒牌安保拍了一下Dean的肩膀，微笑道：“不赖嘛。”

Sam感到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改动监控画面的？”

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有可靠的技术支持。”说着推了一把Dean：“现在不是闲聊时间，你先走，然后是他，我在最后。”

Dean本能地不信任陌生人的指令，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排。小门里面看起来是一条建于上世纪的应急通道，半开放式的金属爬梯，锈迹斑驳，仅容一人通行，坡度比普通楼梯大很多，他走在前面可以顶住Sam，而对方殿后可以随时解决麻烦的尾巴。

这会，Sam冲他摇了摇头：“他说得对，我们得快点行动了。”

Dean也不再犹豫，进入了通道，Sam紧跟其后，勉强固定住左臂，用力把自己塞了进去。最后一位则像猫一样无声滑进门内，并小心地将出入口关死在身后。

狭窄的通道内，爬梯坡度几乎接近70°，三个超过6英尺的成年男性都无法完全直起腰来，往下走——或者说是爬更合适，不仅有些费力，还要提防可能滚下去的风险。Dean在前面快步开路，Sam紧随其后，一身汗，左边肩膀像在被火烧，冷风从爬梯侧面的镂空挡板里刮进来，他呼出来的热气又瞬间被冻住、再塞回他的肺里，难熬得仿佛冰火两重天。还好每到拐角，身后的人都会适时推他一把，确保他们的进度不会太慢。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又或者是一个世纪，Dean率先从楼侧的爬梯里跳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抓住他弟弟的脚踝，帮他从狭窄通路里面脱身。Dean直起身看看四周，一眼捕捉到右手不远处的墙边，Impala正在欢迎他们的一截车屁股。他轻轻吹了声口哨，招呼Sam一起回车上去。然而刚到车旁，Dean就意识到不对劲——车前胎瘪了。

他暗骂一声，蹲下去查看，Sam扶着车身问：“怎么了？”

Dean转了个角度，发现车胎前侧有什么痕迹，上手摸了一把——这是？

突然，Sam发出一声怪叫，Dean来不及回头，就被冲着他倒下来的大脚怪弟弟压在了下面。下一秒枪声响起，子弹再次打中可怜的车胎，橡胶被子弹灼伤的糊味喷在了Dean的脸上。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Dean就地一滚，猫着腰拉起呲牙咧嘴的Sam，对着他的耳朵喊：“躲起来！”

他俩连滚带爬地跑向没有路灯的阴影处，Sam边跑边喊：“所有车胎都爆了！”

Dean气急败坏：“废话！Baby又不防弹！”他怀疑Sam因为失血过多大脑已经不转了。

一辆深灰色的丰田凯美瑞出现在不远处的路口，拐过来的瞬间熄灭了车灯，径直飞快向他们驶来。Dean暗骂了一句，边跑边掏出枪来瞄准驾驶位，此时司机却降下车窗，冲他们喊道：“上车！”

是那个冒牌安保。

来不及质疑，路过身旁边时车只是稍稍减速，Dean心里默念“对不起Baby我绝不会让你等太久”，拉开门就推着Sam跳了上去，司机一脚油门甩了个漂亮的漂移，调转车头向着大路狂飙，把枪声甩在了身后。

“这见鬼的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又是哪位？”Dean气喘吁吁地问，听起来像一只遇到危险正从喉咙里发出低吼的猫。

“Harold，我们脱身了，现在需要一个安全屋。”对方只顾着和他耳机里的“技术支持”说话，没接他的茬。

Dean抓着座椅靠背彻底炸毛了：“我们不去什么安全屋，把我们送到医院，我弟弟中弹了！”

“什么？”Sam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欺骗，“你不说是擦伤吗？！”

对方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Dean和Sam，耳机里的人似乎是对他说了什么，随后车头转了个方向，驶入另一条主路。

对方终于对他们说话了：“虽然他暂时死不了，但我会先送你们去医院。”

Dean倒回座位，感到又累又恼怒，为他们的倒霉遭遇、为Sam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也因为此刻的不受掌控。

而Sam对司机是谁有了线索，他用膝盖碰了碰Dean：“嘿，他刚刚说Harold……Harold Whistler。”

Dean惊诧地看了Sam一眼——惊诧于Sam的大脑还在正常运作，当然也惊诧于神秘救星的真实身份：

“你是Whistler教授派来的？老天，那个Whistler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们可以叫我John。”司机答非所问。

“不管你的假名字是John还是Jane都跟我没关系，你要做什么？”

“救你们的小命。”Dean的语气不善，Reese也没什么好气，“看在你们还活着的份上，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Winchester兄弟，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看来我们是碰到佐罗了，哈？”从来只会硬碰硬的Dean继续炸毛，“我们之前已经Whistler教授谈过这个，没必要碰到每个人都讲。”

“老兄……”Sam试图插话，但气氛仍然剑拔弩张。

大个子司机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和他所说的话一样冷硬：“'做这些事有自己的理由'那些废话？这理由差点害你们送命，而现在能救你们的看来只有我了。”他转动着方向盘，车子在道路上灵活穿梭着，“回答问题，或者下个路口直接把你们送到纽约警局。”

“哦？那我们被扔进监狱之前，是不是有权利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嘿，冷静！让我们一个一个来，好吗？”在状况再次恶化之前，Sam提高音量，尽力阻止更多的疑问出现。

两人适时地沉默了。于是Sam清了清嗓子，简要解释道：“我先来。咳，我们……我们专门调查怪事。”

Dean瞪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到：“必要的时候帮助别人。”

Reese倒是毫不意外：“什么类型的怪事？狼人、吸血鬼、哥斯拉？Benjamin医生被卷入这种怪事之中了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先生，而且附送提示，哥斯拉并不存在。”Dean硬邦邦地说。

Resse大度地解释：“和你们差不多，我们是解决麻烦的小团队，必要的时候帮助别人。而且，我们对人类心脏绝对没兴趣，至少你们现在是安全的可以证明这一点。”

不等Dean追问，Reese又丢出第二个问题：“你们在Benjamin医生家发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真是Benjamin医生干的？那个杂种……”Dean一副猜到了的表情。

Sam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维持在主要问题上：“呃，很难说……我们发现他一直在搜索和'亡灵归来夜'有关的事情，目前来看，他可能是为了召唤邪神或安抚即将从地狱里归来的亡灵需要祭品，所以试图让那几名学生因心脏问题'意外'死亡。只是还没搞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邪神又是什么？”Reese问。

听到这个回复，Dean和Sam对视了一眼，很明显的，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这个John相当冷静，至少他跳过了“你们是不是疯子”这个阶段，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世界有鬼”。

因此，Dean再开口时语气平和很多：“就是一些异教徒崇拜的神祗，和他们扯上一般没什么好事儿，需要血祭是最常规的情况了。”

“看来我们这次要解决的是个超自然行凶者了。”Reese自言自语，或者是对着电话那头一直旁听着的第四个人说。

“听起来你对鬼、怪物什么的接受很良好？”Sam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Reese的回复很坦然：“当然，非要说的话，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Dean和Sam对视了一眼。

“酒吧派对的事，你们查到什么了吗？”Dean接着问。

“确实找到一些线索，具体结果应该很快出来。”Reese回复，车辆向左拐，停在了一条无人的小路上。

“这是哪儿？”Dean警惕地问，车窗外是一座陌生大厦侧边，看起来在某个商店的门口，但这商店连招牌都没挂，只能隐约透过合上的百叶窗里看到里面灯亮着。

Reese一边下车一边说：“一家私人诊所，放心，法鲁克医生[1]靠得住，而且相当擅长治疗枪伤。”

两人半信半疑地跟着下了车。Sam站在车旁，看到John在驾驶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帽子，露出利索的背头，也扔掉了鼓鼓囊囊的安保外套，身上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成套西装，他从副驾储物箱里拿出一把格洛克，检查了弹匣之后别在后腰上，一回头便对上Sam的眼神。

此时，Sam的脑海中警铃大作——等等，西装？佐罗？

一个模糊不清的称号渐渐从Sam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浮现了出来。

关好车门，Dean向着诊所走去，在旁边催促道：“嘿，约翰·兰博[2]！到医院了。”可Sam一动不动，Dean顺着他夹杂着迷惑和震惊以及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去，只有同样迷惑的John。

Dean说：“我知道这家伙换了西装是挺帅的，但也不至于吧？”

Sam自动屏蔽了Dean似说：“John……你不会刚好有个外号是'man in suit'吧？”

那双灰绿色眼睛带着点诧异打量了一下Sam，随后浮现一丝笑意：“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

Sam猛吸一大口气，他搓了一把脸，艰难地开口问：“另外，你刚刚说你死过一次，是指真的死过吗？”

Chapter Text

Reese的表情迟疑了一瞬，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Sam似乎明白了那个停顿的深层含义，反应异常激动：

“什么？你是真的——”

他突然的大嗓门把所有人吓了一跳，Dean赶紧上去捂住他的嘴：“嘿！别嚷嚷也别乱动，伤口还在流血呢！”

磕磕绊绊进了诊所，一个中东面孔、约莫四十多岁的医生从里间走出来，Reese向他打了个招呼，法鲁克医生表示自己已经接到事先通知，现在去做准备，让Sam先到操作间的病床上等待。

“你们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鬼？”Dean有种被蒙在鼓里的不爽，“什么西装男，你们之前见过？”

他的眼神在John和Sam之间转来转去，Sam却还在对John表示不可思议：“西装男那些不是都市传说吗？怎么会是真的？！而且还是你？”

“你可以当成是都市传说的短暂回归。”Reese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们不是怪物猎人吗？我还以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等等，什么意思，你曾经真的死了，然后又活了？”Dean再次打断他们，表情复杂。

Sam仍旧没有理会Dean，对着Reese大声说：“可是沃尔特几天前刚刚跟我说你已经死了！”

Dean怒吼：“到底谁死了？沃尔特又是哪位？！”

“沃尔特·丹格[1]。”这时，门外一瘸一拐走进来一个男人，拯救了这不能再混乱的场景。他摘下帽子，露出镜片下精明的眼神：“之前曾义务帮助他的同事埃琳娜，调查其弟弟亚伯·米德勒的'自杀'事件。我想应该是他。”

“Harold。”Reese对他微微一笑。

Finch向他点点头，随后转向另外两人：“我们发现Benjamin医生临时和其他人换了夜班赶回家，没想到你们正好也在那里，幸好John及时赶到。很高兴见到你们平安无恙，Sam和Dean Winchester。”

Dean灰头土脸地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精神不太稳定、正捂着胳膊蹒跚走向病床的Sam，语气不快：“谢谢，如果你把这也叫无恙的话。”

“那个保险公司的家伙？”这会儿，Reese回忆起了沃尔特是谁，他问坐在病床边的Sam，“他不会打扮得像福尔摩斯，冒充警探找你问话了吧？”

“没有，但这件事和你有关，John。”Sam表情有些麻木，还有一种做错事情的无措，“而我事先并不知道。”

据Sam回忆，上一个周五，也就是Dean来纽约的前一天，下班后几个同期拉着他去酒吧。没过多久大家都去舞池里跳舞了，他不太感兴趣，于是一个人留在吧台喝酒，就在那时偶然遇到了沃尔特·丹格。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Sam曾经参与过某个沃尔特所在的保险公司承保的案子，两人有过接触，但印象不太深刻，只觉得沃尔特除了打扮有点怪，人是还不错的。两人喝了几杯，沃尔特看出Sam兴致不高，猜出他心情不太好，Sam本不想说太多，但抵不住沃尔特过于热情的关心，他只好含糊说，自己的哥哥不太听劝，有可能要卷入麻烦事了。

沃尔特听罢，提了一些例如再多谈谈之类不痛不痒的建议，但看起来没什么用，最终他拍了拍Sam的肩膀感慨：“可惜，如果'man in suit'还在，或许你也不用这么担心你哥哥了。”

"那个都市传说？"Sam笑出来了，他之前确实听说过，不过他还是说：“只是个流言罢了，怎么可能会真有帮助。”

没想到沃尔特认真严肃地反驳了他，详细地说起亲身经历证明西装男真的存在，而且曾经帮助过自己、帮助过自己的同事。他还说非常可惜的是，几个月前的纽约市区一栋大楼意外倒塌，虽然官方报道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他猜测西装男极有可能就在那次事件中丧生了。

“因为纽约的犯罪率再次居高不下了。很明显的。如果拥有西装男，纽约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沃尔特十分惆怅。

虽然对西装男的真实性存疑，但Sam被他的情绪感染，默默碰了碰他的杯子，又喝掉半杯酒。

“西装男？”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沃尔特带来的惆怅气氛，“就是那个纽约义警？我知道他。”

昏暗的灯光下，Sam和沃尔特一起抬起头看去，那是个大概五十岁年纪的女人，穿着考究，这让她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可还是让Sam感到有些荒谬。

“可我光是听说他的年龄就有五六个版本，关于他的身份就更多了，什么他其实是富家公子、还有个美女搭档之类的，甚至还有人说西装男本尊其实就是个女的。”

“有美女搭档这事儿是真的。”沃尔特斩钉截铁地补充，“一个黑发美女。”（肖在电脑面前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Sam继续说：“……总之，这些年他在传说里帮了几十上百号人，参与了那么多案件，居然没一个准确的描述，也从来没被抓到过？我觉得这不现实。”

沃尔特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嘿！我刚刚才说了，我是真的见过他，就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和我差不多吧。”

饶了我吧，Sam想，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女人笑了笑：“没亲眼见过总觉得是假的，我相信这位先生一定是看到过的，我也愿意相信西装男真的存在。事实上，只要你愿意，西装男说不定会真的来帮你。”

喔，现在听起来西装男又变成上帝了。Sam在心里说。

“是真的，年轻人。”女人好像看穿他的怀疑，一脸怜悯地盯着Sam，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传教士了，“只要你说好的，我保证他一定会回来帮助你。”

沃尔特在旁边煽风点火：“要是西装男真的回来了，你的担忧一点都不叫事儿！我听说他之前当过特工，连中美开战都阻止过，你哥的小问题更是小菜一碟！”

就这样，在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温柔的女人和起哄的男人多重作用下，Sam带着点不耐烦说：“好的，没问题，我同意！我愿意让西装男出现并且来帮助我。”

“喔，天呐，Sam。”听到这，Dean捂住了脸。

“富家公子？美女搭档？认真的？”Dean回头看看John，又看了看旁边的Finch。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Sam艰难地辩解：“然后，什么也没发生，我就把这件事当作一场梦，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我不愿意相信是真的。”

“那个，John，你是什么时候……活过来的来着？”Dean试图委婉一点表达。

“三天前。”Reese简短回复。

“好吧。三天前。”Dean尴尬地说。

时间、人物，都能对上。言灵发生，死者复活，就是这么巧。

此时法鲁克医生出现在门口，再次拯救了一切。他穿戴整齐，举着带好手套、经过无菌处理的双手，问道：“哪位要取子弹，可以开始了吗？”

其他三个人立马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Dean在窗边给Bobby打电话，试图搞清楚那个跟Sam说话的老女人到底是什么。Finch和Reese则在走廊里沉默良久。

他们有太多要消化的东西。

“这是Fusco警官传来的检测报告。”Finch跳过了最难理解的部分，拿出一份科学的结果，“香槟里面含有β受体阻滞剂，降压药物中比较常见，一般是白色无味的粉末，想必很容易在香槟中融化而不被发现，但服用不当会严重减慢心率，甚至引发心源性休克。”

“这么说，那些学生们的心脏疾病是Benjamin医生投毒导致的。”Reese拿过报告翻看。

Finch点点头：“是的，我已经向Jordan Parker的父亲发了一封匿名的威胁绑架信，现在医院里全是警察，确保那些孩子们今晚安全。只不过Benjamin医生的动机可能得依靠Winchester兄弟们的调查了，机器也无法预知到他的行动。”

Reese惊讶地看着他，Finch面不改色：“怎么？肖和Fusco今晚还要解决另一个号码，脱不开身。”

Reese笑了笑：“没什么。看来你已经接受了怪物猎人们的存在。”

“但愿猎人们能像我一样对眼前的'怪物'接受良好吧。”Finch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虽然我暂时同意和他们接触并且一起行动，对你主动暴露身份也并不赞同，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注意安全，Mr Reese。”

“我明白，他们常年和怪物打交道，这方面非常敏锐，我不会完全掉以轻心。”Reese说道，向走廊尽头投去视线，正在那边不远处，Dean还没有放下手机，“我只是不能把不合理的存在当作理所当然。你难道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吗，Finch？或许他们能帮我找到答案。”

Finch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但愿我们能得偿所愿，Mr Reese。”

法鲁克医生的动作很快，Dean刚刚挂断电话，那边已经宣布手术成功下班了。

Sam坐在手术台边一言不发。Dean为自己的弟弟感到有些丢脸，但对着他亮晶晶的眼睛，Dean立刻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反正在Bobby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Sam那句“我同意”在John的复活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是的，Winchester兄弟们对于“僵尸John”目前接受良好，甚至有点心虚。

“那么，先生们。”Finch走到中间，拿出那份检测报告，“我们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Winchester兄弟一边翻看报告的功夫，他们一边梳理了掌握的线索，包括但不限于，Benjamin医生通过“爵士乐之夜”派对的香槟，给几位年轻学生制造的心脏病问题，以及他盯上了Dean，只为给有钱人换上健康的心脏，并支付自己的巨额信用卡账单。

随后他们看着两兄弟，脸上写着“该你们了”，于是Sam清了清嗓子：

“之前的信息你们都知道了，刚刚我们在Benjamin医生家里发现的是他一直在查找'亡灵归来夜'的相关资料，它来自北欧神话，指的是一年中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冥王会允许亡灵返回人间，活着的人必须设宴款待。此外Benjamin家里还有一些召唤邪神需要的物品，所以我猜他应当是想要在亡灵归来夜召唤邪神，并且用那几名学生作为招待。”

“等等，我这里还有发现。”还没等Reese和Finch完全理解，Dean又掏出来一张照片补充道，“在他家冰箱上还发现了这个。”

是一张合影，年轻的Benjamin医生和一个陌生男人举着酒杯开怀大笑，右下角拍摄时间显示是十年前。

Sam一眼发现了问题：“这是在劳埃德酒吧？”

“没错。以及，我还在柜子找到了巫尘和'恶魔鞋带'草[2]。”Dean表情有些凝重，“不到十年就从社区配药的助理医师成为心脏病专家？除非Benjamin被豪斯医生[3]附体了，否则一定是和恶魔做了交易。”

“那么，Benjamin医生准备召唤和款待邪神，或许是想让它帮助自己对抗地狱犬？这能行得通吗？”Sam深表怀疑。

“通过这个仪式，召唤者和被召唤来的邪神会变成同体共生、一损俱损、不能轻易被杀死的超自然生物。”Dean耸耸肩，“对必死无疑的人来说，是个值得一试的伟大计划。”

说完之后，沉默的气氛让Sam想起旁边还有两个“圈外人”，于是回头对Reese和Finch解释道：“呃，劳埃德酒吧是十字路口的恶魔经常出现的酒吧。”

然而换来的只是两人脸上更大的茫然。

“先生们，我就不问十字路口的恶魔和地狱犬意味着什么了。”Finch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Benjamin医生下手的时间，我们必须赶在他彻底杀死那些学生前阻止这些可怕的事情发生。”

“亡灵归来夜倒是有很明确的时间，不需要我们再去作另外调查了。”Sam打开笔记本和手机，递到他们面前，“应当是12月22日冬至。冬至标志着一年中最长的黑夜和太阳的回归，每当冬至到来，极夜出现，黑暗笼罩大地，象征死亡与混沌的力量增强，也被北欧人认为是生死界限最模糊的时期。”

“距离冬至当天太阳落山还有多久？”

“现在是12月22日凌晨1点34分，距离日落还有不到16个小时。”Reese看了一眼时间，回复道。

Chapter Text

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的阳光稀疏地照进钢筋水泥组成的城市森林，街边，一棵挪威槭落下它最后一片绯红色的叶片，昭示着冬天的寒冷威力。

Dean双手插兜站在路旁，焦虑地向街道尽头张望，他只穿了件夹克外套和单层牛仔裤，嘴里冒着白气说完全没觉得冷。在他身旁，是大衣加帽子围巾手套一件不落的Finch，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等待了大约十多分钟，Dean忽然眼睛一亮，不远处的街口，熟悉的黑色Impala正缓缓驶来，在他们面前靠边停下。Dean迫不及待上前，一位身穿制服的男士从车上下来，礼貌地阻拦了他进入驾驶室的企图，并问道：“请问哪位是Harold Whistler先生？”

Finch不紧不慢地从Dean身后出现：“我是。”

“Whistler先生，我们加急对您爱车的外观进行了修缮和清洁，发动机也做了深度保养，按您的要求，其他地方维持原样。请您检查并在这里签字。”

Dean眼睛直喷火，但看在Finch掏钱拖车又修车的份上，决定准许他短暂拥有baby三分钟。Finch接过单据签了字，那位送车员收下手续，不知从哪儿变出一辆折叠自行车，礼貌道别后离开。

没等他走远，Finch回头，发现刚刚还在旁边的人已经坐进驾驶室，正爱不释手地抚摸方向盘和车载音响，见Finch弯腰向车内打量，Dean朝他挥了挥手：“快上车，在Sam他们搞定之前，我们得尽可能地拖住医生。”

距离艾姆赫斯特医院一街区外，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停着一辆深灰色的丰田车，Sam从车上下来、关好车门，走向了巷子尽头藏着的急救车。

车厢后门半开，已经穿上急救背心的Reese正在里面检查弹匣情况。见Sam过来，他将枪塞回腰后，下车递去一件别着“Sam Wesson”姓名牌的白大褂。Sam爬进后车厢并关上门，Reese则进入了驾驶舱。很快，一辆急救转运车从小巷里悄无声息地出现，随后拉响警报，呼啸着驶向艾姆赫斯特医院。

昨天夜里，四个人初步商定了计划，两组人分别行动，一组去医院趁Benjamin医生上班前把年轻的心脏病患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另一组则回到Benjamin医生家里，寻找并破坏他设置的“亡灵宴会”。

理论上说，Sam和Dean应当是一组，Finch和Reese一起行动也更合拍，但因为昨天的事故，公寓大楼的安保更加严密了，进入内部需要Finch的技术支持，而Dean主动提出自己应当去公寓，如果能跟医生碰面，可以更好拖住他。结果他的提议遭到Sam强烈反对。

Sam抗议道：“你在想什么？现在你可还在他的猎杀范围内！”

Dean不以为意：“正因如此，所以更该我去。”

Sam还要和他争辩，Dean不紧不慢地打断他：“轻松点，Sammy，在你梦里我被偷袭的地方不是什么郊区树林吗？现在我要去的是公寓，能有什么问题？”

Finch和Reese再次面面相觑，对于他们欲言又止的疑问，Dean耸耸肩：“没什么，他的一点神奇第六感罢了。”

Sam无话可说。

于是，队伍就这样成型了。Finch连夜给Reese和Sam准备了急救医生的假身份，并在艾姆赫斯特医院系统里做了手脚——医院阿托品等多个药品及抢救资源告急，目前收治的6名刚刚经历抢救的危重症心脏病患必须马上转移。两支陌生又熟悉的小队，在清晨8点，带着各自的任务别扭又顺利地出发了。

救护车到达医院的转运通道口，此时刚到门诊上班时间。Sam率先跳下车，Reese紧随其后。门口的警员手持全联邦联网的查询系统，拦住他们要求检查，Sam有些紧张地看了看Reese，后者坦然递上证件，两人顺利绿灯通过。

“连警局的系统都能骗过去，我开始好奇Whistler教授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了。”Sam感叹道。

“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Reese勾起嘴角，似乎与有荣焉。

进入大门，已经有两个症状较轻的病人被推到等待区。Sam从口袋中掏出笔和门口的女医生核对：“这是Ethan Carter以及Megan Taylor？”，医生点点头，Sam装模作样在板子上画了两笔：“好的，其他几名患者家属也麻烦你通知了。”

见核对无误，Reese想要将担架往车上推，女医生忽然伸手抓住担架侧边护栏，对他们说道：“虽然她们两个状态目前稳定，但我们先前推注了高剂量的胰岛素，她们有些反跳高血糖[1]，需要更合理的护理和诊疗方案。”

“呃，这个我想我们的专家会有方法的。”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Sam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女医生仿佛看出她的窘迫，不依不饶地追问：“转运至少应当派一名医生，为了保证患者得到更好的救治，我需要和专业医生交接。”

好吧，看起来他们谁都不像是专业医生，两个毫无医学背景的人停在原地，默默对视了一眼，Sam在想谁上去交接能把露馅的时间再往后拖延一点，而Reese在想是否可以让Finch在耳机那边提供点医疗知识蒙混过关。但不等他上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旁出现，对有些执拗又敬业的女医生说：“你好，我是提尔曼医生，我来负责交接。”

一名棕色头发的小个子女大夫出现在Reese身侧，专业地接过对方手中的厚厚病例，开始交接病人。

“梅根·提尔曼医生[2]。”Finch的声音在Reese的耳机里适时响起，“患者接收点里有她所在的医院，我向提尔曼医生提出请求她跟转运车来协助你们交接，她非常好心地答应了。”

Reese和她眼神对视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笑。Sam还没明白什么情况，提尔曼医生抬头：“两位，该动起来了。”Reese重新推动病床担架，示意Sam赶紧跟上。

正在行驶中的Impala异常安静，车载音响的音量被调得只有主驾能勉强听清，原因只是无论哪首歌Finch都会听得皱起眉头，Dean的音乐感受只剩下压力山大，但全部关掉又让他很不习惯，只能尽量妥协。

而副驾上，Finch在委婉表明音乐品味之余，还把电脑摊开在腿上，进行争分夺秒的现场“办公”：先请Fusco警官和食药监局的朋友打招呼，以存在问题酒品为由查封了酒吧库房，防止出现新的心脏祭品；然后和Reese那边确认好提尔曼医生已经顺利接应，这会儿，他又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在破解什么看不懂的系统了。

Dean有些不习惯这个陌生而沉稳的副驾，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工作狂，看起来他已经到了完全屏蔽外界的专注程度。

“Winchester先生，您如果对我好奇可以直接提问。”Finch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惊了Dean一跳，可他的眼神分明没从屏幕上离开过。

“呃，没什么。”Dean双手握住方向盘假装认真开车，“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干这个？救人什么的。”

Finch终于不再专注屏幕，或许是能讨论这个问题的人不多，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在拯救什么。坦诚地说，我更觉得这是出于个人自私的选择。”

Dean完全不理解：“自私？干这行有什么好？说起来我们工作性质有点相似，昼夜颠倒、没有报酬，还危险，比如John……John一定很得力吧，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身手确实不错。”

话题转移得足够生硬，Finch也没有再解释“自私”的定义，面不改色地回复：“是的，他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同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知道John是怎么……吗？你懂的。”毕竟超自然事件，Dean还是忍不住要做好尽调，只是他向来学不会委婉迂回，也没有好用的狗狗眼，如果Sam在这，问话应该要轻松很多。

“一次失败的任务。”Finch简明扼要，“而我没能及时救回他。”

“他是……呃，我能知道他葬在哪里了吗？”

“没有下葬，他完全消失在那栋大楼里了。”Finch扶了下眼镜，“大楼被导弹击中了。”

“……哇哦。”Dean憋了半天才说，“那真是……”

Finch眼神回到电脑上，屏幕上的进度条正在推进，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问Dean：“我也有些好奇，如果你认为这份工作没什么优点，为什么要坚持做下去？”

“家族事业，你懂的。”Dean想了想，又补充，“而且也是因为'知道'。一旦知道了黑暗里有什么，并且有能力去对抗这些东西，你就很难视而不见。”

“值得钦佩的勇气，Winchester先生。”Finch感到心里有一个地方感受到了共鸣，“虽然我仍然不太理解你们所面对的世界，但不得不说，是有共同点的。”

“没错。如果我不去做，或许会有更多人丧生，说不定里面还包括Sam——我的弟弟，你应该查到了这一点。”Dean说道，“他是我唯一的家人，斯坦福毕业，马上要成为非常优秀的律师了。未来或许他会遇到一个和他一样聪明、善良的姑娘，可能还有个可爱的孩子。”

“那是和你完全不同的人生。”

“没错，完全不同但是非常正常的人生，他值得过那样的日子。我不会允许那些黑暗里的东西毁了这一切。不管是他的生活、他的未来，还是别的什么。”Dean的语气和眼神一样坚定。

“你的责任感比我想象的更重，Mr Winchester，但恕我直言，这份责任感迟早会将你压垮。”Finch注意到Dean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抓紧而有些发白，“我们无法保护所有人，甚至就连最亲近的人也难让他陪伴我们度过一生。人生的意外太多，即使不是因为黑暗里的鬼魂或怪物，人们也会因为其他原因离我们而去。”

Dean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妈妈、爸爸，还有那些该死的交易。

“也许是因为到了年纪，我越来越觉得，比起挽回，或许更应该学会怎么道别。”Finch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不像是在对Dean说话，而是在喃喃自语。

Dean则有些自嘲地笑笑：“你的年纪？四十岁、五十岁……我甚至不祈求会有明天，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自己会魂归何处。” 他说道，“能看出来，John对你来说某种程度上和Sam对我一样，既是同事，更是同伴和家人。但相信我，我能做到的比你们想象的更多，只要我还活着，照顾他、保护他就永远是我的责任。我绝对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

一直到车子拐入公寓大厦背后的一条背街，Finch也没有再说话。Impala缓缓停下，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也跑到了100%。Dean刹车、熄火、拉手刹：“谈心结束，该工作了。”

Finch也开始集中精神对付电脑上的问题，快速点击着鼠标：“工作之前，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Benjamin医生失踪了，他不在医院，也不在家。”

“完美。有好消息吗？”

“好消息是，或许我们两边都可以趁此机会快速顺利地完成任务。”说着，Finch从连接着电脑的制卡器中取出一张全新的卡片，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全新的警徽卡套，将印着“Dean Smith”照片和信息的卡片塞了进去，递给Dean：“注意安全，Smith警探，希望这个身份有所帮助。我会留在这里继续寻找Benjamin医生。”

Dean接过警徽，逼真的质感让他不禁感叹：“棒呆了。我得找机会把原来那个销毁了。”

Finch又递上一只耳机：“保持联系。”

Dean把耳机胡乱塞进耳朵里，打开车门：“没问题，班吉[3]。”

Chapter Text

熟门熟路走回案发现场，1604外已经拉开警戒线，有几名警察和大楼安保在门口交谈。Dean向前几步，一名年轻警员跑上前拦住他：

“先生，警察现场办案，请绕行。”

Dean示意他等等，随后自信地掏出了崭新的警徽：

“NYPD第八分局的Dean Smith警官，相信我，这个案子的作案者我很熟悉，我必须参与。”

警员仔细看了看他的警徽，依旧有些怀疑地打量这位面生的“警官”。Dean失去耐心，正要直接拉开警戒线，一位穿着深棕色西装外套、腰带像酒桶上的箍环一样勒着肚子的胖警官从门口挪了过来。

“嘿，没事的兄弟，Dean Smith警官对吗？这是我请来协助办案的。”

黑色自来卷头发的警官一手撩起警戒线，一手抓住Dean的胳膊将他拉了进来。Dean有点迷惑。等二人走进客厅，他才压低声音问：“谢了兄弟，不过你是……？”

“Fusco。”对方说不上热情，只是上下扫了他一遍，随后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警徽上：“眼镜给你做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Dean恍然大悟：“喔，我听过你的名字，总之，谢了。”

“别谢我，要不是眼镜突然联系我，我才没空管这档子破事。”Fusco挠了挠有点打绺的头发，“这两天本职工作已经够忙了，还让他们两口子使唤得觉都睡不好。”

一时间Dean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那位阳光先生回来了。不过，我还挺怀念这滋味的，你知道，阔别已久了。”Fusco勾起一边的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随便看吧，就记住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Dean只能冲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祝你好运，假笑男孩。”说完，Fusco便走开了。Dean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耸耸肩膀，转身开始寻找此行的目标。

到了白天，视线比夜里清晰得多，只是书房的玻璃碎得很彻底，把房间搞的乱七八糟。Dean先把其他屋子彻底翻了个底朝天，确保没有遗漏，最后搜了一圈书房，除了警方已经收缴的几支枪，Dean只找到一些昨晚没来得及拿走的绣线菊草、恶魔鞋带草，以及画着奇怪符咒和记录着邪神召唤、亡灵归来的笔记本。Dean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太怪了，今天就是冬至了，难道他还没开始正式准备？”

“我能听见你，Winchester先生。”Finch冷不丁在他耳朵里说，“没有什么新发现吗？”

“Whistler教授！拜托，别这样。”毫无防备的Dean捂住胸口心有余悸， “叫我Dean就行了。不过，你知道Benjamin医生除了这儿还有其他房产吗？我们是不是有漏掉的地方？”

“长岛这套公寓是他名下目前唯一的房产，曾经在洛克威的海滨社区还有一栋别墅，但因为未及时支付房贷，去年已经被银行收回了。毕竟他名下还有两辆BBA系轿车和一辆保时捷超跑，Benjamin医生的日常开销非常大。”Finch说道。

Dean摇摇头：“这家伙真会享受人生。”

“既然这样，我会再次确认他名下的不动产，并查看附近商用仓库最近是否有可疑的出租情况。Mr Winchester……无论什么方法，按你的习惯继续行动吧。”

“……叫我Dean就行。”

“保持联系。”Finch下线了。

Dean无奈：“老天，这么文绉绉的我真不习惯。”说着，他将收集到的一点可怜的东西放进兜里，准备找个地方烧掉。

一边想着还有什么遗漏，一边走到了电梯间，Dean按下电梯下行键，忽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Sam？”

“Dean！病人忽然开始抽搐和心律失常！你那出现什么状况了，是Benjamin提前开始献祭了吗？”

“什么？”

“告诉我你已经找到了他的祭坛！学生们快撑不住了！”Sam喊道，背景声是心电检测正在大声警报。与此同时，Reese也接通了Finch的电话，同步了转运车内的情况。

因为涉及转运的患者较多，一共分了6辆车，Reese和Sam负责转运的两个学生是状况最稳定的，现在却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紧急情况。最糟糕的是，他们的急救车里没有一个专业医生，提尔曼医生已经跟着她所在医院的转运车，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就在Reese和Sam准备使用他们简单粗暴的急救知识实施抢救之际，急救车后车厢门突然发出巨响，从外面被“哐当”一声砸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肖叼着棒棒糖打开门，Reese的格洛克枪口正黑洞洞地对着她，而Sam一只手摸着后腰的枪把，另一只手在试图扶稳担架。

“嘿，大个子，好久不见。”肖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从枪口下偏头，露出一丝笑意，“你没忘记我还是个医生吧。”

刚挂断Sam的电话，感受到情况急转直下的Dean立刻转身回到Benjamin医生的卧室，眼睛四处搜寻，大脑飞快地思考到底遗漏了什么细节。忽然，他被摊开在床头柜上的几本广告册吸引了目光。他走了过去，一把抓起那沓册子。

这时，Finch的声音也再次响起，语速比起上次快了不少：“Mr Winchester，我刚进入公寓的物业管理系统查看了一下，我想我找到遗漏之处了。”

“我也是。”Dean沉声道。他手中的宣传册上，印着“地下室防水防潮”的广告，“Benjamin还有一间地下室。”

根据Finch的调查，Benjamin的地下室就在大楼负一层：“地下室和公寓是配套的，所以之前没有发现。”

来到一楼大厅，Dean向门口工作人员出示警徽，非常顺利地获得了B06号地下室的备用钥匙。从步梯进入负一层，Dean先将手枪上膛，小心来到门前。

地下室整整一层都空无一人。他打开B06号门，戒备状态扫视面前，走廊的顶灯灯光从他身后照进屋内，辐射范围非常有限。他伸手摸到门口的顶灯开关，反复按了几次都没有反应。

“操。”Dean骂了一句，打开了随身手电。这时耳机里说道：“急救车那边有医生支援了，应当能够通过抢救拖延时间，但病人们的状只能通过设备维护护护护——滋滋——根据另一位Winchester先生所说，希望你尽快找到Benjamin的祭坛——坛——”

或许因为在地下室，信号不是太好，Finch的声音听起来一直受到干扰，听不太真切。

但愿只是因为在地下室，Dean心想。他向里走了两步，发现这里实际上是个半地下室，空间不算太小，对面墙壁最上面开了半扇窗，大概是对着大厦背巷，几乎没有采光。他的眼前是一个快顶到天花板的架子——虽然层高本来也不高。架子上放了各种杂物：瓶瓶罐罐、书籍、废旧的摆件和小电器之类的，Dean仔细看了看，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先从右手边绕过去，后面摆了一张长桌，以拖曳至地的白布覆盖，桌子被三面铁柜子围在中间，其中有几个敞开的空柜子，还有几个上了锁。

Dean把手电筒咬在嘴里，用铁丝稍微捣鼓了两下便打开了那几个上锁的铁皮柜：“真见鬼……”

以Dean的经验，这些柜子里那一堆水溶纸、倒十字、圣杯、形状奇怪的匕首和蜡烛、以及没见过的各种植物，一定是非常邪恶，或者至少不算无害的东西。他甚至还翻到了一沓子照片，里面是一些非常眼熟的年轻人的照片，其中就有最近入院的几位，还包括了Dean的照片，想必这些都曾是Benjamin医生的目标群。但这些物品看起来都已经有过使用痕迹，难道是Benjamin医生进行过仪式的提前演练？

Dean把这些东西都收进袋子里，他可不想触发这栋装满警察的大楼里触发消防警报。

眼下只剩最后一个铁皮柜，里面不像前几个一样塞得满满当当，只有几支东倒西歪的用过的空试管。Dean伸手将它们拿了出来——是数支贴着标签的采血管，仔细看去，上面还写着名字：Jordan Parker、Ethan Carter、Megan Taylor……看来他们的血也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

忽然，一阵风扑向Dean的侧脸，还来不及回头，有人从身后出现，猛地抓住了Dean的后脑勺，然后用力地向铁皮柜门撞去！

“哐当！”一声，Dean的头重重磕在门上，他忍不住痛呼一声，手中的袋子也掉落在地上。Dean本能地在摔倒的同时反手掏枪，向着黑影毫不犹豫地开枪，令人震惊的是，黑影的速度完全没有减慢，仍旧径直扑过来，抓着他往旁边一甩，并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Dean仿佛听到自己的腕骨被摩擦的声音，下一秒，枪就被踢远了。

一时间Dean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否真的开了枪，但还来不及爬起来，那人已经凑得极近。他一手拿着一个黑色容器，另一只手迅速抽出匕首向Dean的脖子抵过来，Dean立刻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反方向用力扭去，同时脚蹬地，将对方猛地拉向自己、额头向前用力一顶！对方遭到意料之外的重击，这才松开了Dean的衣领。

Dean趁机拉开距离，这才发现，刚刚偷袭自己的，正是失踪的Benjamin医生。

“果然是你这个反社会变态……！”

Dean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时，Benjamin医生手上拿着一只黑曜石碗，盛着半碗暗红色血液，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深蓝色的火焰正在静静燃烧。

另一边，Reese正在急救车四周警戒，Sam则在车厢内配合肖进行抢救，稳定病人状态。他正按照肖的指示，用医用胶布将那根从颈静脉伸出来的临时起搏导线贴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Bobby？”

半地下室里，Benjamin医生的表情大半隐没在黑暗中，配合上他的大块头，看起来格外可怖，但Dean还是一边嘴上不饶人，一边向那碗鲜血冲了过去。Benjamin将碗放在桌布上，两条胳膊像铁箍一样牢牢将Dean困住，一时间竟让人动弹不得。

挣脱无果，Dean开始改变策略，奋力向前挣扎，用脚踩住了地上的一角桌布。Benjamin医生想要将他束缚得更紧，再掏刀取血，可Dean像只刚被提出水面的大鱼，在他的双臂之间拼命挣扎，甚至还想要往前蹦。一身力气使不上的Benjamin爆发出大喝，将他往后拖，却没发现Dean已经把桌布死死踩在地面上，那放在桌面边缘的黑曜石碗便被桌布带倒，“呯”地摔在了地上。

碗倾倒着，并没有碎裂，但粘稠的血液正缓缓流到桌布和地面上，火焰也随之移动，它只在血液上燃烧，仿佛只有鲜血才是燃料。Benjamin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冲着Dean怒吼：“你根本不知道你毁了什么！”

“我相当清楚，怪物。”Dean趁机钻出他的禁锢，从后腰掏出身上最后的武器，那把能杀死恶魔的匕首。

Benjamin医生如同野兽般大叫着扑过来，Dean闪身躲过，出刀划伤了医生的手腕，他的伤口发出被灼烧的声音。两人正要再次扭打成一团，忽然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啸从外面传来，止住了二人的动作，紧接着他们都听到了疏散广播。是大楼的火警铃。

很快，嘈杂的脚步声随着疏散广播向地下室的方向涌来。Benjamin医生猛地跳起来，Dean抓了个空，只见他五步并成三步地借助桌子跳到柜顶，几秒钟的时间，他居然把自己的大块头挤进了半扇窗。Dean徒劳地扑到窗边，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窗外。

“狗娘养的！”Dean懊恼地喊了一声，把刚刚响起的手机贴在耳边，“谁？！”

“是我，Bobby。我查到那天在酒吧里和Sam对话的是什么东西了，一个凯尔特女巫。”

Chapter Text

“停车！John！帮帮忙停一下车！”急救车驾驶舱内，Reese忽然听见身后的有人不停拍打隔板。

是刚刚接完电话的Sam。肖注意到他神色有些异常，问道：“怎么了，超大个子？”

Reese把车停下，和肖一起疑惑地看着他，Sam抓上背包匆匆跳下急救车，说道：“我得去救Dean——我哥哥，抱歉各位，后面就麻烦你们了。”

“你可真会找时间。”半地下室的窗子前，Dean举着电话想挠头，不小心碰到额头上的伤口，忍不住“嘶”一声，“是新泽西州那次碰到的金发小妞？她找Sam干嘛？”

“你把那间老旅店墙壁里藏着的魔咒袋烧光了，人家年轻漂亮的皮囊变成老太婆，还指望她跟你说没关系吗？”

Dean叹气：“她靠吸食灵魂永葆青春，还是个在受害者临死前折磨他们的变态，我只是让她接受自然规律并且送回地狱……可我记得当时她已经快速衰老死翘翘了，怎么又冒出来了？”

“所以你下次记得把屁股擦干净点。我查了资料，你们那的破事儿恰好和凯尔特祭典里一段苏美尔的传说类似，女神伊南娜死亡后被冥界使者救活的复活故事。[1]”

“跳过这些废话吧，让我们直接说重点。”Dean耐心耗尽。

“海地巫毒教中记录的相关复活仪式，死者、生者、冥界使者和替身，这些必要元素都是相同的。但这回不完全一样，故事里冥界使者要求伊南娜必须在三天内找到'替身'才能返回人间。根据你们说的，那个人是因为Sam说了'yes'才被复活，所以Sam更像是女巫替那个人找的'替身'。”

Dean皱眉：“照你这么说，Sam岂不是得去冥界了？”

“没错，Sam如果不在三天内找到他的替身就危险了。”Bobby肯定地说，“今天已经是他的第三天，所以你得抓紧时间了，小子。”

“我该怎么做？”Dean难得严肃起来，警察和安保人员已经到了地下室门口，他学着Benjamin医生的样子从那半扇窗里钻出来，站在大楼的背面左右察看，一辆旧车就在不远处停着。

“女巫代行了冥界使者的职责，抓住她或者消灭她应该可以解决问题，我打听了一圈，有人昨天在冷泉镇见过那个凯尔特女巫。不过，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能够让复活仪式失效——杀了那个复活者。”Bobby语气有些冷酷。

Dean脑海里闪现John的影子，但不愿深想：“我明白，谢了Bobby，先别告诉Sam。”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的话。”Bobby说。

Dean挂断了电话作为回应，一直试图和他连线的Finch总算没再听到占线提示，声音适时挤了进来：“Mr  Winchester，你还好吗？刚断线后一直无法接通，我触发了B06连接的大楼火警，Fusco警官已经赶过去支援了。”

“谢谢。我应该是把Benjamin献祭仪式的主菜毁了，不过让那杂种跑了，地下室里也还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必须全部撒上盐然后烧掉。”Dean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撬开车锁，开始搭线打火。

“没问题，我会请Fusco警官帮忙处理。”Finch回复，听见那边有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你准备去哪儿？”

“有个事情得麻烦你，教授。”Dean答非所问道，“我得去救Sam，Baby暂时交给你了。”

高级公寓大楼的背街巷子里，Finch坐在Impala的副驾驶上，按下了和Dean结束通话的挂断键，表情隐没在大楼的阴影中。联系完Fusco，电脑屏幕上还在自动搜索附近的商用仓库出租情况，Finch点开手机，将它放在中控台上，听着里面的一段通话录音：

“Sam，你在哪？”

“Bobby？我们还在纽约忙心脏病的案子，你查出来什么了吗？”

“是的没错，我查到了，你得赶紧去救Dean！”

“你在说什么？救Dean？”

“你没听错，之前和你在酒吧搭讪的女人，是Dean前段时间在新泽西州猎杀的凯尔特女巫，现在她是来复仇的。”

“复仇？通过复活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Sam这边声音压低变小，大概是躲到了角落，不想被周围的人听到。

“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这女巫修改了一个来自苏美尔传说的复活仪式。冥界使者可以用生命植物和生命之水复活死者，但被复活的人必须在三天内找到替身送回冥界，否则复活失败。”

“这和Dean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三天前复活的那个人的替身，傻小子！那女巫修改了仪式，现在是你需要找替身了，如果三天内找不到，你最亲近之人就会自动成为替身被带到冥界去！”Bobby的声音说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找不到替身，那么Dean就会死？”Sam难以置信。

“没错！而且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你们两个傻蛋！”

“等等！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替身哪有那么好找？”

“最简单的办法，让从哪里来的人回到哪里去。”Bobby冷不丁地说。

“你的意思是……”Sam立刻明白了Bobby的言外之意，他震惊地抬头，好像眼神可以透过车厢看见正忙活的John，赶紧又压低声音，“可他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不是'人'，Sam！即使看起来像，他也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而且还是以你或者Dean为代价！”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Sam本能地抗拒这个方案：“你可能不知道，这家伙是个好人，而且救过我们……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方式了吗？Dean知道吗？”

“我联系不上他。Sam，如果你坚持要演指环王[2]，那就只能去问问复活仪式的所有者了。我打听到那女巫最近在冷泉镇。”

“好的，谢谢Bobby，我会尽快抓住女巫的，如果Dean联系你先别告诉他。”Sam飞快地说着。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但我还是劝你再考虑一下简单的方法。”

“不用说了，Bobby。”Sam挂断了电话。

Finch按下了暂停。

昨天见面时，Finch出于谨慎拷贝了他们俩的手机，这通电话算是意外收获，虽然他不知道Dean接到了什么消息——他的电话刚刚一直不在服务区，但也大概能猜到内容差不多。

这通电话录音让Finch心底翻涌起无数种可能性，他几乎不能平静地再去操作电脑和手机，先是拨打了Reese的电话，无法接通，于是立刻退出来按下了肖的快速拨号。

“嘿，Finch，咱俩最近通话有点频繁啊，Reese没意见吗？” 肖接电话的速度很快，语气轻松，应当是刚刚到达转运医院，那边有打开车厢门推动担架的声音。

“肖女士，Reese在你旁边吗？”

“大个子和超大个子——Sam，他们俩刚刚一起走了。”肖说着，一边有其他陌生的声音在她周围试图引起注意，应该是准备要和新的主治大夫们交接情况。

“他们去了哪儿？”Finch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安无事。

“冷泉镇。Sam说要去救他哥，Reese嘛，你知道他，他不会放着号码不管的。”

“谢了，肖女士。”

“喂喂，等等。”肖感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异常提示，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立刻阻止了Finch挂断电话的动作，“等一下，我这边有点状况。”

“什么？”

肖眉头紧锁，上下滑动查看着：“如果我在Benjamin医生车上放的追踪器还没有被掉包，那就奇怪了——他现在也在去冷泉镇的路上。”

Finch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需要帮忙吗，Finch？”

“还是一样，肖女士。”Finch花了点力气才回答道，“如果我需要帮助，会让你知道的。目前医院这边更需要你。”

随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Finch查过Sam的通话记录，刚刚的这次最新通话来自Bobby Singer，来电IP位于南达科他州的苏福尔斯，而现在远程翻看Dean刚刚恢复在线的手机信息，最近来电同样是Bobby，反查IP却是一片空白。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打两个电话，但这到底是“人”还是黑暗中的怪物无从知晓，而Dean和Sam正是被不同的“东西”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在机器监测不到的地方预知到可能来临的威胁——这是幸运，或不幸？ Finch握着手机，心脏久违地狂跳着，不远处的公寓大厅仍然因为火警一片混乱。他明白无论是什么，它的指引都对Reese的存在产生极大的威胁。

想清楚这个，Finch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几乎毫不迟疑。他快速合上电脑，坐到驾驶座上启动了车，随后，车辆在午后的阳光中驶上大路，巨大的路牌指向前方——冷泉镇。

在他的副驾上，一支小巧的手枪从大衣口袋里探出头，那是Reese先前强行塞给他防身用的。身旁的景物飞驰而过，Finch余光瞥到一只落单的乌鸦，仿佛托生自他一团乱麻的思绪又异常清醒的心，停在街边的路灯罩上远远投来注视。

乌鸦幽暗精明的眼睛反射着光在窗外一闪而过，Finch脑海中出现昨天争执过后无意识翻开的那本爱伦·坡诗集，那落在书籍下角的一行诗：

“那就以此作为我们分别的标志，飞鸟或恶魔。”[3]

Dean出发得最早，他一路狂飙，一心要在日落之前争取更多的时间。到达后，他将车停在小镇外围，内侧口袋里一边装着尖圆木、一边装着一把匕首。最后，他拿上枪下车步行。

冷泉镇深处山间，若是夏季便是避暑胜地，寒冬来临，这里又恢复了人烟稀少的状态。此时，太阳的光辉已经不是正午那样耀眼，越往深处走，林间不同的树木种类区别就越是模糊，逐渐围成一堵深绿色的高墙，将Dean包裹在了中间，走了十几分钟，Dean开始发现自己是在原地打转。

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去，头顶是一小片白色的天空，有鸟飞快地掠过，此外再无其他生灵。

“不管是什么怪物，女巫——是不是要找我？我来了，就在这！”Dean大声喊道，“出来吧，胆小鬼！”

然而，连回声都被深绿色的围墙吞噬殆尽。Dean左右张望，手伸进口袋握紧了匕首，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一回头，一个约摸五十多岁、衣着考究的女士正站在他身后，而他的脚下，一圈陌生的符咒骤然亮起诡异的火光，将他围在了中间。

Dean怒道：“你这个无耻——”

“哦噢，先别急着骂我，我可没对你做什么。”女巫好整以暇地晃晃手指。

“是你把我困在这里，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盘算着今晚要把Sam带走？”

“带走Sam？哈哈哈哈哈——”女巫发出标准的反派笑声，“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对他很有兴趣。”

Dean冷笑：“他正忙着呢，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儿，是不会过来的，这是咱俩之间的问题，我警告你，别把这些破事扯到Sam身上，否则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女巫忽地面色冷厉，“拿什么保证？用我辛辛苦苦维持了900年完美无缺的皮囊？我倒是可以跟你保证，你亲爱的弟弟还有不到一小时就会自己走进我的阵法圈内，你留在这看着就行了。今晚可是我的大餐时间。”

“这玩笑不好笑。”虽然女巫不算诚实的物种，但Dean不敢完全不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紧张起来。女巫乐见他的态度，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别逞强了，硬汉，叫你弟弟来又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打个电话说你有危险。与其等你们一起来杀我，倒不如把你们兄弟俩分别支开。话说回来，你们都不想让对方担心的样子真让人感动。”

Dean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混蛋……”说着，他猛地举起尖木向她心口捅过去，女巫瞬间消散，让Dean扑了个空。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没有实体的灵魂。正好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你究竟做了多么值得后悔的事情。”女巫又化出人形，恨恨说道。

Dean气笑了：“没错，我确实为自己错得离谱而后悔，当初竟然让你跑掉了，异食癖。”

“就让你过会儿嘴瘾吧，一会儿看到底是谁求着我认输。”女巫发出嗤笑，“你还有很长时间，来欣赏我的餐前仪式。”

女巫消失了，四周又陷入死寂，Dean四处查看，仍旧是漫无边际的暗色树林，只有他面前正发生着光影变幻，出现了小镇的出入口画面：桥梁的一头停着他偷来的旧车，路边幽深的丛林间，Dean本人静静地靠坐在一座巨大的树桩旁，女巫或许就在附近某处守株待兔。

Dean大骂着，他居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而现在，他只能在这里干坐着，看着Sam自投罗网。

Chapter Text

前往冷泉镇的路程过半，冬日夕阳把车里烘得暖和。Sam坐在副驾，看了看正专心致志开车的Reese，纠结着说：“虽然刚才已经提过，但我还是想说，其实你没必要非得一起来。”

“这是我的工作。”Reese说。

“好吧。”Sam笑了笑，“你知道吗，这话让我想起Dean。”

“为什么这么说？”

“照顾我是他的工作什么的，Dean天天把这话挂在嘴边。好像我生活不能自理。”

“为家人操心是当哥哥的天性。”Reese表示理解，“一开始我以为你的意思是他很喜欢猎人这份工作。”

“呃，我想并不是，我也劝过他放弃当猎魔人，可他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就像鱼不能离开水。可能让他过那种苹果派一样的日子还不如杀了他。”Sam耸耸肩，“你呢，做这份工作是因为喜欢吗？”

“我需要这份工作，或者说我需要一个目标，而这份工作刚好适合我。”

“那听起来还挺幸运的？”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这份工作，或许……”Reese好像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眼神有瞬间的放空，Sam适时接上：“……或许还在当特工阻止中美大战，对吧？”

Reese笑了笑。

没多久，他们就到达了冷泉镇附近，地图显示，过了眼前这座桥就进入了小镇境内，但附近空无一人。

路边的树丛深处，有一片稍显开阔的地带，即使隔了老远，Sam也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注意到那里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等等！那是不是Dean？”Sam困惑地皱眉，完全没料到Dean的出现，他对Reese说：“他为什么在哪儿？停车！我要下去看看。”

车辆向前，再靠近一点，那个身形让Sam更清晰和确定了，是Dean正背对着他们，靠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桩旁，只是不知道在做什么，安静得有些反常。

“Dean！”Sam几乎把上半身整个探出去喊，但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因为车速完全没有减慢，而是向着Dean的方向继续狂奔，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主驾传来“咔”一声响。

是手枪解除保险的声音。Sam猛地回过头。

“我先前说之所以和你一起来，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实际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Reese说着，一边单手上膛，枪口从右手下方的空隙里对准了Sam。

“你在说什么？快停车！我们要冲出车道了！”Sam双手向前撑着喊道。

车速越来越快，风吹过车窗发出猎猎声响，剧烈颠簸下，Reese的语气依旧平稳：“我跟你来，是要在Dean杀死我之前阻止他。”

“什么？！阻止谁？Dean什么时候要杀你？”Sam的头发正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没心情整理，更不敢轻举妄动。

“别装傻了，替身和复活的事情我都知道了。”Reese对上Sam难以置信的眼神，漂亮的灰绿色瞳孔逐渐被黑色爬满，流露出诡异的笑意， “我死就等于你活着，这对你哥哥来说难道会是个选择题？”

就在他们的车无限接近Dean的瞬间，一直静坐着Dean动了，他猛地站起来，跳上巨大的树桩顶部，Sam震惊地看到他手中抓着枪，无比精确地对准了驾驶座的Reese。

Sam大喊：“Dean——！”

“砰”地一声，枪响了。

有鸟儿惊叫着从林间现身又飞远。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车辆撞击把枪声覆盖得严严实实，刚刚到附近的Finch震惊地停顿片刻，随即又尽可能快地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赶了过去。

Finch大口喘着气，终于站在与小镇仅一桥之隔的对面，远远看到深灰色的丰田车已经结结实实撞上了树桩，车头严重变形，周围还冒着可疑的黑烟。树桩旁倒着的皮衣男人是Dean，看起来受了伤似的一动不动。有人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是Sam呻吟着抱着胳膊挣扎爬出车外，大约是因为震荡产生的眩晕以及还未愈合又崩开的伤口，他摇晃着身体，无法立刻站起来。

瞬间的犹豫让Finch没有立即上前，却忽然看见Reese不知何时出现在了Dean的身后，并举起枪对准了他的后脑。

Finch心底一惊，这是Reese吗？脱口而出道：“上帝啊……”

不等Finch再靠近，Dean率先反应了过来起身夺枪，两人转眼便扭打在了一起，而Sam在一边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边不停喊着“不”，而Dean在混乱间隙占据了上风，将Reese压在了下面，随后高高举起一把匕首，向下用力刺去——

没有人听见Finch的喊声。尖刀已经深深扎进了Reese的深色大衣的胸口处，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淋下一盆冰水，Finch千斤重的四肢瞬间僵直到动弹不得。

眼前的画面此刻仿佛被放慢了数万倍，一眨眼间只度过了千分之一毫秒，将那个尖刀刺进Reese身体的瞬间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然而再一个千分之一毫秒过去，Finch听到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这不是真的。”

那声音有着灰绿色的眼睛。

“这不是真的。”

下一个千分之一毫秒，Finch睁开眼睛，他将这句话赋予了自己的声音，说了出来。

太阳彻底没入远山。

Sam仰面躺倒在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刚眼睁睁看着Dean杀死了John——他们都像被恶魔附身了，可恶魔不会在人类面前互相残杀，也不会被一柄普通的匕首杀死。

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这真的是他们两个吗？Sam想着，可他没带圣水也没有杀死恶魔的刀，唯一只有一柄柯尔特。

只是——

这会儿，杀了Reese的“Dean”转过头来，好像刚注意到Sam似的，丢开已经安静躺倒的Reese，朝着他走过来。

Sam双脚向后蹬着地面，试图保持距离，但Dean几步就跨到他身边，弯下腰，双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想走吗，Sammy？是不是一直很想离我、离这个不正常的家庭和不正常的生活远远的？”

Dean此时近在咫尺，气息扑在他脸上，Sam呼吸一滞，面前人漂亮的眼睛便全部染上了恶魔的黑色。

Sam慌乱地抓着Dean正紧拽着自己衣领的手：“Dean！醒醒！”然而，回应他的是一记打在左脸的重拳。

“放心，我很清醒，而且很高兴，总算有机会说我一直想说的话了。”Dean此时力大无比，双手紧紧抓住他，让Sam整个人都悬空：“你不是一直都很庆幸离开了我和爸爸，觉得轻松多了？考试、面试、当学生，当律师……”说着，又是一拳、两拳，“是不是比现在轻松多了？”

“不……”Sam从喉咙里费力挤出几个音节，嘴角渗出鲜血，在“Dean”的手里摇摇欲坠。

“Sam，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心里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对吗？因为你生来就有一个专制、蛮横、不讲道理又自以为是的哥哥，因为我一次又一次让人担心。” Dean揪起Sam的衣领，“承认吧，你心底一直觉得我毁了你的人生是不是？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过不了普通的生活。”

与此同时，真正的Reese和Dean的灵魂不知道被困在何处，两个可怜家伙正在无用地挣扎。

Reese上一秒还在一边开车一边和Sam讨论对本职工作的喜爱程度，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恢复意识，已经身处陌生的丛林深处，被捆在一棵大树底下动弹不得，眼前好像幻灯片一样播放着一幕激烈的决斗，并很快以自己的死亡告终。

杀人凶手、决斗画面的另一个主角Dean，好像一个灵魂一样身体透明，正在Reese身旁大喊着：“无耻的女巫！son of bitch！”

“各位，对这个餐前仪式满意吗？”女巫如愿现身，脸上带着和刚刚如出一辙的、诡异又满足的表情。

“你喜欢角色扮演，我没意见，前提是不要用我的身体。”Reese压着怒火。

“还有我的！变态！”Dean挥舞着双臂愤怒补充，灌木树枝从他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我虽然需要灵魂作为食物，可我讨厌血肉模糊的壳子，否则刚刚那些伤害都会是真的，你们也没机会在这讨价还价。”女巫对他们的抗议置若罔闻，“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假装圣人、天使的虚伪人类，被什么平静、幸福和爱……这些恶心的光环勒死。可惜你们没机会亲口品尝，经历过这些餐前仪式之后，灵魂都会更加绝望痛苦、丑恶真实，也因此更加美味。”

Dean怒气冲冲：“狗娘养的，我们没兴趣！你杀了我无话可说，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Dean。我说过，今晚是我的大餐时间，你不过是其中一道菜。”女巫心情甚好，对他的出口不逊网开一面，只是着迷地看着眼前混乱的画面，“再等等，经历过我为你们特别定制的餐前处理，很快，你们的灵魂都会变得更美味。”

眼看画面变幻成恶魔“Dean”对Sam的持续性的单方面殴打，Dean恨不得要用眼神把女巫剜个洞，透明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红：“当初猎杀你的是我，和他们没有关系，你最好趁早放了其他人！”

女巫注意到他灵魂的变化，满意地眯起眼睛：“放了你们？我可是难得找到你们四个，喜欢自我折磨的灵魂是我最喜欢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随后，她直直盯着Dean：“我不可能放了你、放了被阿撒兹勒选中的孩子，也不会放了这两个热衷于自我牺牲的傻子。自身难保还想当英雄？你得知道，每个人都命中注定会在必要的时候成为一个战士或者是牺牲品，包括你自己，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说完，女巫露出一副打了胜仗似的笑容，志得意满地消失在原地。

Reese看起来对女巫的演讲无动于衷，光看表情总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而Dean在女巫消失的瞬间注意到她手腕处有一条细细的伤痕——是被匕首划开的新鲜伤口。

趁着女巫不在，Reese转向Dean问：“你们是不是说过，今天晚上就是亡灵的盛宴？”

“是这样没错。”

“而女巫刚刚说今晚要享用大餐？这不会是巧合吧？”

“你的意思是，女巫就是Benjamin召唤来的邪神？”Dean一下反应了过来，“等等，说不定是真的。我今天才在地下室划伤了Benjamin的手腕，你猜怎么着？我刚看到女巫手上也有一个新伤口。”

“这么说，Benjamin和女巫已经是同生共体？”

“我赌一百，就是Benjamin召唤了女巫。” Dean语气确凿。

Reese没说话，双手依旧反剪在背后，不知道在做什么。

Dean咬牙切齿：“就说之前不可能是我失手！这次一定要彻底让她滚回该去的地方，还有杀了Benjamin这个蠢蛋！”

“现在看来，很可能一枪就可以完成这两个任务。”Reese说着，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束缚他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一地。

“哇哦，特工。”Dean发出赞许，“不过我刚刚开始就很好奇，为什么女巫绑的是你的皮囊而不是灵魂体？难道怕我真的把你杀了？”

“你倒是想。”Reese揉着手腕，“可能因为我是复活者所以没有灵魂？反正她只要我们互相伤害，激怒Harold和Sam的同时又不伤到皮囊，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还有激怒我们。”Dean说着，同时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女巫得逞。

Reese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把冰冷的银色转轮手枪——感谢女巫对搜身不感兴趣。尽管对这类枪型有些陌生，但对于使用它，武器专家Reese相当自信。他问Dean：“我们怎么从这个幻境里出去？”

“施咒者是女巫，所以除非女巫或者Benjamin受重伤甚至死亡，不然咒语不会失效。”Dean盯着面前的景象，“只能指望他们两个保持清醒了。”

空旷无人的草地上，暮色四合。这会儿，恶魔短暂停了下来，一只手抓着Sam远离地面，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Sam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和动作，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暂时放过了。

“哦对，差点忘了，我还要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认识。”恶魔Dean突然又猛地拽起Sam,紧贴着他的脸，“你觉得我憎恨那种苹果派一样的日子？错了。”

一边说着，“Dean”再次高举起紧攥的拳头：“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你？因为有你这个拖油瓶，所以我这辈子也享受不了那种日子，因为你！” 

通过被血晕开的视线，即使Sam明白面前的人不是Dean，但他仍然意识到，或许这些话里有几分谁也不愿承认的真实。

“别用他的声音……他的脸……”

“可怜的孩子。”恶魔嗤笑了一声，再次停下来，松开Sam，任由他摔在地上，“我知道你带了柯尔特。来吧，杀了我，或者杀了你自己。不管是谁，另一个都能轻松了。”

就在他松手的瞬间，Sam就地翻滚半直起身，虽然有些趔趄，但他还是快速从腰间拔出了枪。

“Dean”又向后退了几步，摊开双手看着他：“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们放过彼此，也让你更认清自己是谁，Sammy，别忘了你身体里流着的不止Winchester的血液，选择权在你。”

四周远山静如墓碑，保持着亘古沉默，从不给出任何提示和指引。

Sam握着枪柄：“你希望我放过谁？”

“选择权在你，好孩子。”

Sam将枪口缓缓对准了面前的人。恶魔从来没打算放过我。

“我就知道，你内心深处一直都想这么做。”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Dean”露出了笑容。

Sam看着他的表情，对心底的想法愈发肯定。

它们也从没打算放过Dean。

Chapter Text

寒风吹刮着地面的落叶，阳光的存在感逐渐变弱，只在树木缝隙间偶尔出现，悄悄窥视着一切。Finch眼前的一切都保持着静止，除了风声之外的绝对寂静似乎持续了一万年，自然利用这段时间将这片幽深的山谷塑造得足够完美，又仿佛短得只有几秒钟，只够一片枯叶从树梢飘落枝头。

“这不是真的。Harry。”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女声从绝对寂静中诞生，落在Finch耳侧呼出一口气。

Finch的身体颤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他看到了Root。

“格罗夫斯女士……”

“好久不见。”Root的棕色长卷发轻柔地搭在肩上，站在Finch身侧，用上目线乖巧地看着他，好像他们前一秒才分别。

“我是已经死了吗？”Finch喃喃发问。

“没有呢，Harry。虽然这些画面不是真的，但你知道，这有可能是真的。”

“不会的……”

“Reese复活，这是上帝的慈爱，毕竟你们做了那么多，是不是？。”Root打断他，语气真诚而轻缓，她把头虚贴在Finch的脸侧，指引他看向Dean：“但你心里很清楚，Harry，他们兄弟俩对Reese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而不惜代价拯救Reese，这不正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Finch试图反驳，却没能找到再次开口的力气。

“我知道这很难决定，Harry，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人想要代替你做这件事？”

说着，Root转向一旁，Finch困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灌木丛，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趴了一个人。那人蜷缩着高大的身形，手中端着一把枪，好像看不见他们一般，正专心致志试图瞄准Dean的后背。

Finch倒吸一口冷气，认出了杀手：“Benjamin医生？”

“没错，那个可怜的家伙被Dean破坏了计划，正要向罪魁祸首实施报复呢。”Root循循善诱，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似的：“或许你还记得那两兄弟之前说漏嘴的梦吗？”

脑海中闪回凌晨在诊所里，Dean对Sam说“在你梦里我被偷袭的地方什么郊区树林”，随后又耸耸肩用“神奇第六感”把他和Reese的疑惑搪塞了过去。

“那可不是什么第六感，Sam是被恶魔选中的孩子，他的预知梦从不会出错。”Root耐心地说道，“即使你不去做，Dean也逃不开他的命运。”

夜晚和无人的树林，枪口和命悬一线的猎人，这确实是Sam分毫不差的预知梦。

这是一个怎样真实而黑暗的世界？而他一直以来对此都知之甚少、无知无畏。

“比起让这个可怜虫终结怪物猎人，不如你来做？Harry？”Root的手已经顺着Finch的手臂滑进他的大衣口袋，摸到了那支枪，“没人会同情和谅解Benjamin这样的错误代码。这可是命运给你的绝佳机会。”

Root的手轻柔地虚握着他的，同时捏住了枪柄。

“帮帮我，Harold。”似乎感受到Finch的犹豫不决，Root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低沉、又如同耳语，握着他的手也更粗糙、更有力。

“那个世界太冷了。Harold，别再一次送我走。”

那只手托起了枪，瞄准了“Dean”毫无防备的后背。

Finch没有回应“John”的声音，他眼前跑马灯似的闪过了无数瞬间。

清晨七点放在桌子上的绿茶，成套西装上亲手挑选的袖扣，bear牵引绳上的牙印，数不清的号码们在玻璃板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胶带痕迹……五年光阴最终只剩下几个画面，就连最终的分离都被热茶氤氲不清。

Reese、Root、Shaw，或许还有更多人的出现，拯救了自己天生的无动于衷，那个曾经自命不凡，一心想要作出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也会挂心无关号码的安危、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到喜悦？

当初是他用弥补错误的初衷把大家聚到一起，可最终仍旧有无数个错误，把他一个人带到了今天，带到此时此地。在那个终结一切的天台倒塌后，Finch已经不抱任何可能的期望，但这一刻，上帝——或者是别的什么，似乎确实给予了他从头修正一切的机会。

扳机上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Finch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准星后的背影模糊成一团迷雾，再次睁开眼睛，面前浮现出艾莉西娅惊恐的表情。

是六年前。那是六年前，被想要复仇的Finch困在带有爆炸物的车里的艾莉西娅。与这一刻何其相似。

“你还在等什么？不想再见到John了吗？”身旁的“Root”还在催促着。枪口下的女人消失了，Dean的身影再次出现，Finch从半醒中恢复了清明，后背持续不断的痛苦，提醒着他这是另一个错误。

“颠沛流离、孤身一人，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死无葬身之地。”黑眼睛的Dean居高临下地看着Sam，“这才是温彻斯特的该走的路，你以为能够对抗早注定的一切？”

Sam的眼角有水光，但他没有在哭，只是稳稳端着枪。

他说：“No。”

枪声再一次划破山谷的宁静。

Finch手中的西格绍尔迸出火花，阴影里的Benjamin医生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身旁的“root”肩上几乎同时出现枪伤，她难以置信地嘶吼：“为什么？！”

“以命换命不是拯救，John不会乐于见到我为他做这种交易。” Finch举枪的手还在颤抖，声音却有不容置疑的确信。

“你真是个冷血的疯子！和你的朋友一起去死吧！”

“Root”的外壳支离破碎地溶解，露出里层面目全非的女巫，她大喊着扑了上来，却忘记防备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子弹。

“砰！”地一声，女巫瞪大眼睛——她的胸口被一枚来自背后的银色子弹贯穿，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在空气中扭曲，很快完全消散。

Reese就站在不远处，手中柯尔特的枪口还在冒烟。

声音震醒了静谧的山林，巨大的战栗自深处蔓延而来，一股被困于此的超自然力量因失去禁锢而轰鸣着四逸消失。

直到女巫化身的“Root”彻底不见，Finch才终于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这也让他感到自己就要摔倒在地——今晚的站立时间对于脊椎病病人来说显然太长了，好在Reese快步上前，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胳膊。

“幸好肖不在这里。”Reese语气认真地替她庆幸。

Finch轻轻回握他的手臂，力道郑重得如同又一次道别。

“抱歉，Mr Reese。”他说，“我只是希望这不会是又一个错误。”

“不，Harold。”Reese握着他的手同样微微用力，“你总能做出对的选择，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Sam打在恶魔脚边的子弹不能杀死更不能威胁到它，只让它感到彻头彻尾的嘲弄，被激怒的“Dean”冲上前，试图抓住Sam袖口，而Reese击中女巫的子弹好像同时打在他的后背一样，“Dean”瞬间失去了力量，眼睛里的黑色也霎时褪去。

茫茫然好像刚刚苏醒，他说：“Sammy？”

随后他倒了下去。

这和噩梦几乎完全重叠的画面让Sam忍不住颤抖起来。在Dean彻底倒下之前，Sam冲了过去，一边抱着他作为缓冲一边慢慢蹲下：“嘿！嘿！Dean！”

刚回到身体的Dean只觉得天旋地转，但还是心有所感似的，拼尽力气在Sam眼泪掉下来之前睁开了眼睛。

“我没事，兄弟。”他伸手擦了擦Sam脸上的伤和血，试图消解彼此的不安，“虽然我总说照顾你是我的工作，但我的工作好像总是让人失望。”

确认他真的没事，Sam才忍不住抱怨：“你刚刚真像个混蛋。”

“对不起。”非常难得，Dean没有和他吵架，语气耐心得像在哄很久以前那个只会哭的小Sammy：“但你知道，那不是真的我。”

我当然知道。Sam在心里说，不过他只是狠狠吸了一下鼻子，作为对哥哥的回应。

夜幕四合，几个疲惫的身影向树林外走去。虽然这里地方杳无人烟，但至少Dean偷来的旧车，以及Finch开来的Impala还能带他们离开。

“所以，女巫真的是被Benjamin召唤的邪神？”经历过一番混战，Dean感觉还是不太清醒。

“有这个可能。我做了一些调查，Benjamin医生一周前租了一个小面积的仓库，三天前到期退租了，仓库墙面有奇怪的符咒，地上还有烧焦的痕迹。”Finch调出手机里的照片。

“所以Benjamin已经提前做过召唤仪式而且成功了？没想到，他们一人一巫被绑定成一体，却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Reese有些难以理解。

Dean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俩人已经完全接受这世界充满超自然力量的现实了，甚至还能冷静地寻找证据和得出结论。

Sam接着Harold的调查结果说道：“就像John复活的地点并不是我当时所在的酒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样，可能女巫也不是在召唤仪式所在的仓库中回归的，Benjamin没看到女巫，以为自己失败了，所以又用那些学生们的血，想要布置亡灵盛宴再次召唤。”

“女巫也不知道是谁从地狱召回了她，但对她而言，显然找我复仇更重要。他俩绑定一体共生却互相不知道，也算是给我们机会了。”Dean打了个响指，“不过还有个问题，柯尔特怎么会在John那？”

Sam迟疑地停顿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因为John一直不肯放弃要做替身的计划，所以我希望他拿着柯尔特自保。”

四个人不约而同在车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Reese看了看Finch，率先开口：“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我知道你们兄弟俩会有办法的，即使你们的办法不奏效，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Dean瞟了一眼沉默的Harold，又迅速收回眼神。他把手放在了黑斑羚的车顶上：“我得说，多亏了Harold教授打伤了Benjamin，让女巫的符咒失效，我和John才能逃出来。”

“也幸好女巫没见过柯尔特，没认出来我拿的只是把普通手枪，所以才放松了警惕。”Sam也走到了副驾驶的车门边。

“总之，谢谢。”Dean说道，他看着Finch，语气里难得有十足真诚。

“那么……先生们。”Finch说，“有机会再见。”

Dean和Sam对视了一眼，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还有件事，关于John。”在Finch开口之前，Sam从副驾驶探过来打开车窗，抢先说道。

Dean拍了一下方向盘：“喔，对，一件重要的事，关于John。”

“女巫已经解决了，应该不会再有谁会被冥界使者带走，而John目前还好好的，能吃能睡还会受伤，比起超自然生物更像是正常人类——当然我们知道不是，只不过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什么收获……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算什么。”

Finch看向Reese，对方也正在看他，并耸耸肩：“不是僵尸，应该算好消息吧。”

“所以，我们准备暂时把他从怪物猎人的狩猎名单里划掉。”Dean说，他的胳膊从完全降下来的车窗里伸出来，拍了拍车身，“Harold，你会照看好他的吧？”

“如果他哪天变成了别的东西，记得再给我们打电话。”Sam向Finch招了招手，“你有我的名片。”

Finch摸到了口袋深处的小卡片，抿了抿嘴唇。

“再会。”

黑斑羚的发动机轰响着，向着更深的夜色出发了。

头顶呼出的白气被风迅速吹散，Finch整理了一下围巾，和Reese上了那辆Dean偷来的旧车。

车辆启动，缓缓驶向大路。

坐在副驾驶上，升起车窗隔绝逼人的寒意，Finch说道：“抱歉，Mr Reese。旁听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是在说刚才自己和女巫的对话，那对话决定着号码和Reese的生死。而Reese在想，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对我说抱歉。

Finch在为刚刚自己冒出来的黑暗念头、困境中表现出的犹豫而抱歉，这一次的困境避无可避、而他又太过珍视去而复还的奇迹。杀死那对猎人兄弟来换一次再也不用告别的重逢——即使片刻拥有这念头，甚至只是一瞬间，他也对此感到愧疚。

“我只是非常非常……不擅长告别。” 他说。

Finch还在为过往的每一个抉择而懊悔。他始终觉得自己从没有过和过去体面、完整道别的机会，实际上，面对珍视之人的离去，他根本不知所措，所以常常用死亡、消失来草草作结。和Reese的告别是一次例外，下决心带着机器赴死的时候，他终于因为诀别当前得以吐露冰山一角的心声。

然而，事与愿违，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是他最不想离开的人。孤身一人的结局，也让他产生了怀疑：是命运让所有人离开了自己，还是自己逼迫所有人选择了离开的命运？

沉默在车厢中蔓延，就在Finch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Reese打破了平静：“我也一样。”

“我的经历和职业教人如何伪装、如何隐蔽、失踪，却无法学会如何正确道别、如何度过看起来正常的普通的一生。直到五年前，有一个人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Reese说，余光向右轻轻划过Finch的侧脸。

“Harold，我不怕你决定我的生命、不怕你选择和我怎样告别。如果不是你和这份工作，五年前我就该淹死在哈德逊河里了，要是有一天你要收回我的生命，我也相信那一定是对的选择，而且心甘情愿。”

Finch的所有疑问从Reese开口的瞬间烟消云散。

尽管猝然揭开了两人自重逢以来便一直刻意回避的记忆，但Reese的话如此轻柔、低如耳语，在Finch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巨大波澜，将伤口下血淋淋的懊悔与纠结尽数抚平。他握紧双手望着窗外，不想用话语过多暴露真实感受，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打开了车窗，手中那张小小的白色卡片，随着飞速掠过的寒风转瞬消失在了窗外。

Reese惊讶地看着他，几乎同时感到Finch的动作，如同为一艘无主之舟抛下沉重而稳固的锚链，而这一头的自己，将永远被牢牢牵系在这个现实世界里。

Finch向身旁投去一个微笑：“无论如何，和你一起总是感到愉快，Mr Reese。”

或许Reese还没能弄明白自己是什么，但对Finch来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身边这个人的存在，是他充满太多重大或微小错误的人生集合中难得的、不愿轻易放手的正确。

Reese也向他微微一笑，是回应他的话，也让Finch产生或许被看穿了的错觉。

Reese说：“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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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近的休息区短暂停车，Dean从24小时快餐店买了晚餐出来，Sam走过来问：“先吃饭？”

虽然习惯一脚油门踩到底，但看着鼻青脸肿的Sam，愧疚心作祟的Dean还是点点头，两人在加油站路边的露天桌旁坐了下来。

Sam掏出叉子、打开包装盒，心不在焉地吃起了沙拉。他满脑子都是刚才交手的那个黑眼睛恶魔，那个混乱、邪恶、肮脏的家伙，而且他毫不怀疑，如果Dean再次独自上路，会把自己折腾得比这个还要糟糕——他没见过比Dean更不爱自己的人。

Dean大口啃着汉堡，把Sam的欲言又止尽收眼底。终于，在Sam第三次叉起了倒在包装纸上的薯条而不是自己碗里的菜叶子，并毫无察觉地送进嘴里的时候，Dean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听到这话Sam愣了一下，随即欲盖弥彰地放下叉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像下定了很大决心：“我在想……你要不要在纽约多待两天。” 

“你放假了？” 

“不是。”Sam顿了顿，“我准备回去之后办离职，估计需要个两三天时间，等找到下一个案子，我们就一起出发。”

Dean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狠狠骂他一顿，但看着Sam的眼睛，那些话就全被汉堡堵在了嗓子里。

“你先听我说完。”Sam注意到Dean的表情，赶紧补充道，“那个女巫把你变成恶魔的时候说的话，我想过了。你得知道，我从没觉得你毁掉了我的人生，你是我哥哥，我理所当然会一直为你担心，只是在现在的状态下，我也只能总是为你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Dean有些无奈：“Sam，你不能为了这个放弃一切，而且刚刚那个'人'说的不是我的真心话……”

但Sam很快打断了他：“我知道，但决定跟你走是我的真心话。”

“没有谁能真正毁掉我的人生，无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选择要过和你一起的人生。” 

Dean愣了，习惯性地想说“到底是谁更让人担心”或者“少肉麻了”来冲淡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煽情气氛，但最终他只是看着手中团成一团的汉堡纸，感觉胃也被Sammy girl酸得皱巴巴的。

虽然经常调侃Sam是个书呆子，但没人比Dean更了解Sam的惊人天赋，以及他为了斯坦福和成为律师付出了多少努力。只不过当Sam看似轻飘飘地说出放弃，Dean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惋惜，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丝可耻的喜悦。

在猎魔这件事上，Dean一贯自信，没人不相信他可以独当一面，他也确实能够做到，只是每当受伤住进医院大夫被问到是否有家属陪同、或因为昼夜颠倒难以入睡的时候，又或者是乔装的小伎俩被识破的尴尬时刻，Dean有时候——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会觉得有点孤独。

当Harold出现在了现场，瞄准了他；当Dean被困在符咒中看到了一切，他愤怒之余，却也意识到如果是自己面临抉择，能够用一个人换回Sam的生命，他竟不敢保证自己会斩钉截铁地说出 “我一定不会扣动那个扳机” 。直到Harold做出决定的那一刻，Dean才忽然明白，Sam和Dean是不同的，与Jonh和Reese、与很多人都不同。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两个独立完整的个体才能协奏和鸣，而他们俩唯有拥有彼此才算完整，尤其是当他们面对同样的敌人——黑暗中吃人的怪物、嗜血的恶魔，没有天使、没有上帝，除了对方，没人会听见他们的求救。

他们无法依靠除了彼此之外的任何人。

所以，在这样的命运之下，他的副驾不应该是空的，汽车旅馆的另一张床不应该被枪弹和刀具堆满，很多年前他们通过同一个温室来到世界上，现在也应该用同样的方式面对这个世界。

Dean沉默得太久，Sam一直屏息等待，酝酿着一大堆可以反驳“不行”的理由。

但最终，Dean只是叹了口气，他再次对上Sam带着些期待的眼睛，挫败地意识到弟弟比自己更早意识到了这一切。

Dean说：“你说得对，我们只有彼此了。”

“所以，你同意了？”Sam有些出乎意料。

Dean站了起来，掏出车钥匙准备去发动汽车：“是的，我同意了。”

在Sam发出声音之前，他又转身，冲着还没收回笑容的Sam伸出一根手指警告道：“事先声明，跟我搭档必须遵守一点：禁止肉麻和煽情发言。”

“好的，没问题——必须的！”Sam冲着他张开了双臂，“老兄，我爱你。”

“Sam！”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