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03-
所以——为什么风堇会推荐他坐在这里呢？
后来再问起来的时候，白厄笑起来将眼睛眯成两条细细的缝：“因为，想要向阿格莱雅证明我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学生呀！”
仅此而已。
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是否必然和“好学生”画等号不得而知，但遐蝶通过实际行动把这一点坐实了。
“全科第一诶？好厉害啊！”
成绩公布的时候，这样的赞叹不绝于耳。以往热闹的第一排，都以白厄为圆心，不想误触到别人的话，只能缩在一边看书，开启名为“学习”的结界。
其实根本不可能看进去任何一个字。
一片嘈杂中，只有一个声音能顺利抵达耳蜗，清晰到甚至有些突兀——
“嗯？阿格莱雅不会生气啦！我很擅长哄她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问题？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不管是阿格莱雅还是那刻夏老师，再恶劣的情形我都会想办法把他们救下的……我的性命？无关紧要吧！”
“这话可别乱说！我可不敢随意肖想阿格莱雅。谁在造谣？让我抓到饶不了他。”
阿格莱雅，阿格莱雅，阿格莱雅。他们的话题里，永远离不开的女人。男生之间用作谈资的是女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也是女人。也想成为他们的谈资，又怕自己的特殊身份给白厄留下负面印象。想要自己成为特殊的那一个，又怕自己过分特殊而被对方排斥。说到底，只是想被喜欢的人注意到而已。
譬如现在，哪怕自己已经拿到了全科第一，成为众人的焦点，仍然焦虑、彷徨、不安。因为，越被夸奖，越想缩进自己的蜗居里。
——那些惊叹声，不是从某个特定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毫无意义的噪音。
好想自己的名字，能像阿格莱雅一样，常驻在与他相关的话题中。
脸上勉强维持的微笑逐渐僵硬，回复的“谢谢”“你也很厉害呀”越来越敷衍，社交能量即将耗尽。终于，有如无尽黑夜中带着黎明机器降临的刻法勒，一道熟悉的声音也如黎明降临。
“恭喜你啊，全科第一小姐。”
就像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成真一样，有些事情心心念念久了，也会变成现实。
白厄在她旁边坐下，指着她近乎满分的试卷，发自内心地赞叹：“果然，敢于坐在第一排的人都好厉害啊！”
不动声色地挪开手，错过与对方的接触，遐蝶扬起脸，第一次近距离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对视。
“谢谢你，白厄阁下。”
瑟希斯化作的巨树，在这一刻轻轻摇晃起来。
-04-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白厄坐下的前几分钟，就在遐蝶胡思乱想、勉力应酬的时候。
“咦，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风堇助教抱着一沓教案，路过教室门口，拍拍愣在门口当门神的男生。
这人怎么呆呆站在那里凹造型也很帅啊，过分！
白厄被冷不丁偷袭一下，却没多大反应，看清楚来人后无奈朝她笑笑：“唉，风堇小姐，你说，遐蝶小姐会不会很嫌弃我？”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才第一年，就已经是校园风云人物了，谁舍得嫌弃校草同志啊！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主动跟我讲过话的同学。”白厄说这句话的时候，脑袋上两根呆毛都蔫下去了，“而且她成绩这么好，不主动讲话也多的是别人找她。”
“少妄自菲薄啦，你也不差呀。”风堇轻笑，抛出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呐，我问你——”
直到毕业以后，在与元老院的斛旋中，才知道在树庭求学的时光里，揣测一个少女的心思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她会在课间用小说做掩护偷偷看你，其实你知道她的进度总是停滞在那一页，害怕吓到她所以一直没有戳穿；她会克制不住朝你的方向靠过来，又在快要接触到你的那一刻，如梦初醒般缩回自己的小小地盘。
她会在你回到座位上时，轻轻抿住嘴唇，拼尽全力忍住对你投去期待的目光。然而在你对她说出“遐蝶小姐你好厉害”的时候，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回答一句“谢谢，白厄阁下”的时候，光是稳住声线、不让自己听起来颤抖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她不看向你是因为，如果和你对视的话，一切都会向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我问你，是不是暗恋我们家蝶宝呀？”
“喂，这种事情……”
少见的脸红了。
至少，能维持住暧昧的现状就好。毕竟，能做同桌就已经赢过大部分同学了。
风堇推着白厄往前走：“要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瞒着你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呢？脚下的巨树无风而动，真相被瑟希斯偷走了。
-05-
是因为，害怕把那个诅咒说出来之后，连暧昧的机会都消没有了。
出生于哀地里亚的遐蝶，曾经用双手为死囚赐予仁慈的死亡。不过，自从来到刻法勒庇护的奥赫玛，这双手的特殊之处，出乎意料有所好转——从带来死亡，改为降下厄运。由此带来的改变，也只是可以不辜负小动物的期望罢了。比如，摸摸海豹的头、给奇美拉洗澡之类的——毕竟，对于这些小生物来说，最倒霉的事，也不过输掉比赛，或者被迫加班。比赛本就有输赢，在某些管理员手下的奇美拉加班也是常态（遐蝶试图劝过，可惜以失败告终），这些都不会影响小动物们的生活。
但是人类不一样，如果因为自己的接触，导致恋爱中的情侣分崩离析，或者更严重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无缘无故地被老板辞退，每一次意外触碰导致的后果，都是对自己良心的无情鞭笞。
所以，来神悟树庭求学前，也从未想过和他人会产生过多交集。虽然喜欢上白厄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不论多么避世，处于少女时期的女生，会有喜欢的男生不是很正常吗？何况作为同桌，朝夕相处中，总会出现那些小说中才有的、让人怦然心动的细节。多奇妙啊，一转头就能看到白厄完美如雕塑的侧脸，每一个起伏都是刻法勒的杰作，仅仅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心脏砰砰直跳了。
这份与生俱来的诅咒，遐蝶并没有打算瞒着任何人，从一开始就告知过风堇。原以为白厄是知晓自己的特殊之处才成为同桌的，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待自己的态度过于正常了，正常到，遐蝶怀疑他并不知情。
那刻夏老师的原则是：怀疑产生的时候，就要去论证它。自然，他最优秀的学生向他学了个十成十。
比如故意把笔碰落在两人中间。一向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白厄先生当仁不让蹲下去去替她捡笔，遐蝶也故意同一时间弯腰，即使这么近，白厄竟也没有刻意避开。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暧昧的气氛在寂静中氤氲。
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的前一秒，方才如梦初醒，在无法扭转的事情发生前，及时将手撤回……
为什么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呢？即使降下的「厄运」仅仅是一次考试失利，对于白厄这样耀眼的人，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吧。
率先直起身，垂下眼睑盯着桌面，很快视线里便出现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水笔被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那只手上。关节明显却不突出，因为皮肤足够白皙反而青筋分明。在心里偷偷对比起自己的手，小上整整两圈，可以轻易被对方一只手就包裹起来。应该也很温暖，因为他是刻法勒，是太阳，而自己是塞纳托斯，是死亡。
——全知全能的刻法勒啊，既然已经对我投下怜悯的瞥视，为什么不能给我更多的希望？